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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烬之面色也略见凝重,沉声道:“不错,顾雁迟与卢烈洲文武双壁,名不虚传,果然是个狠角色。他若勉强同我们交战,咱们兵锋大盛之下莫说一举拿下融洲,便是趁势直下风洲也非不可能。如今被他这一搅,却只得了几座焦城,满地难民。这一仗,恐怕只能到此为止了。”
秋往事偏头望着他,见他形容憔悴,一张脸却更显得线条分明,分分毫毫皆是韧力,并无半丝疲软之态。她却忽觉心中一软,轻声道:“前头事多,你想必还得尽快赶回去,本不必多跑这一趟,顶多让四姐过来也便是了。”
李烬之抹一把脸,站起身道:“我明早便走了,如今也得去睡一觉。你也好好歇着,待你养好了伤,我安顿了融洲,咱们再一起打过穗河去。”
秋往事粲然而笑,抬头目送他向外走去。李烬之却忽在门边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目光凛凛地望着她,带着隐隐的笑意道:“这一趟路并非多赶,有你的地方便该有我。终有一日天下都会知道,提起秋往事,最先想起的不该是叶无声,而该是我李烬之。”语毕他畅然大笑,未等秋往事答话,便抬步推门而出。
春深时节,穗河水涨,漫漫清波徐徐南流,浩浩春风则挟着满满的暖湿之意日渐北上。两岸自北而南,草色渐浓,花色愈艳,如同层层着色的画卷,从容不迫地渲染出勃勃生机——“春江铺锦”,本是文人墨客、市井百姓皆津津乐道的好时节、好风景,可战火焚过,浓烟散处,姹紫嫣红的穗河锦画已只余一片冰冷的灰黑之色。
普丘城四面皆围满了黑压压的人,数以万计失了家园的百姓一拨接一拨地涌向这座方圆数百里内唯一幸免于难的城。虽说城中显军仓促撤退之际无暇烧毁全城,可却终究没将东西两座粮仓及穗河东岸最大的船坞留给容军。城内人心惶惶,四处张贴的安民告示在化作灰烬的粮仓前苍白得一文不值。大小粮店日日挤得水泄不通,时有斗殴争抢之事发生。城外更是乱作一团,容军每日派发的粮食往往不用一个时辰便被哄抢一空,更多的灾民仍在自四面八方汇聚过来,挟着日盛一日的恐慌与混乱,如雪球般越滚越大。每日皆有人试图强闯入城,每日皆有人抱着一根浮木便携妻带子泅渡穗河,每日皆有人在容军营前暴乱生事。
普丘城小,容军主力并未进驻,仍是扎营城外。这几日城门被灾民堵塞,内外容军也不得进出,只得互射令箭以通消息。融洲百姓本便对容军视如敌寇,又经显军临走前一出嫁祸戏码,更是分外眼红,容军虽受了死令不得伤人,双方仍是时有摩擦,剑拔弩张之势日益严峻。
李烬之与王宿一回营,便被数名将领忿忿不平地围着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起来。
“将军,咱们何必受这帮孙子鸟气!出去杀上几个便太平了!”
“正是!他们老家都是他们顾亲爷烧的,干咱们什么鸟事!咱们日日从口里抠出粮食来喂着他们,还要任打任骂?老子他娘的又不指着升仙,修哪门子圣人呢!”
“咱们城都打下了莫非还做不得主了?将军何必顾虑,一帮狐子养的,便全宰了又怎的?”
“不是咱们要驳将军号令,只是这北蛮子脑子钝,若不叫他们见点厉害,怕还闹不明白融洲已改姓了呢!”
…………
李烬之一路走,一路好言安抚着,怎奈众将着实憋得厉害,个个将腰间长刀拍得“梆梆”响,恨不得这便冲出去杀个痛快。直到李烬之板下脸来下了军令,众将这才悻悻然退下,重又至寨口撸胳膊挽袖与营外灾民对骂起来。
喝退众将,李烬之也知情形严峻,靠硬压拖不了多久,当下回头对王宿道:“阿宿,你下去准备准备,给大家透个口风,就说近日有活儿干。”
王宿一怔,讶道:“要打谁?”
李烬之微蹙着眉,摇头叹道:“总得找些东西出来打。咱们乘势而来,倒被顾雁迟放了个空,这股子劲得找地方泄了,不然迟早出乱子,真搅起民变,也是麻烦。你没事便带几个闹得厉害的出去转转,河东千里焦土,民无生计,必有人为贼为寇,你去附近山沟里搜罗搜罗,全翻出来灭了。一则让弟兄们出出气,二则也让灾民们瞧瞧,免得他们心思不定,有样学样。”
王宿皱了皱眉,抿抿唇道:“他们也是生计所迫,招安回来不行么?”
李烬之轻叹一声,四下一指道:“你瞧行么?”
王宿抬头望去,只见营中往来之人个个皆是一张焦躁的脸,空气干得似是随时能迸出火星,咒骂之声满天飞,四处皆有人因触犯军律而被鞭笞。他暗叹一声,终只得无奈地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不流点血是灭不了这把火了。”
李烬之苦笑着拍拍他肩膀,回身向中军主帐行去。一掀帐帘便听一个满蓄怒意的声音冷冷道:“将军总算舍得回来了?”
李烬之恍若未闻,面如止水地望着双眼冒火,阴沉着脸的宋流淡淡道:“说情形吧。”
宋流冷哼一声,满面深纹绷得刀刻一般,霍地站起压着声音道:“情形还用我说?你当日拍拍屁股甩下这烂摊子走人时料不到今日情形?我早同你说女人误事,何况那姓秋的底细不明,你假意笼络笼络倒也无妨,真把自己搭进去,你可赔得起么?如今这儿眼看压不住,你倒有心思盘算儿女情长去。北地民风彪悍,本就不服管束,真闹到要强行镇压的局面,免不了流血千里。届时他江家的地盘固是丢不了,损的可是你姓李的名声!”
李烬之听到最后一句,霍地抬眼,目光冷如刀锋地盯着他,沉声道:“宋将军,请自重!”
宋流自知失言,凑到窗口四下一望,见并无杂人,才松下一口气,却终究不敢再多说什么,闷哼一声,走下主将座位,在边上扯过一张椅子重重座下,自桌上拿起一册文书甩给李烬之道:“显军来使求见。”
李烬之走到主位坐下,也不翻看显军来使所呈之表,只略扫一眼封皮便随手扔在一旁道:“求和来的,先晾他几日再说。我先前吩咐你的事可在办了?”
宋流冷静下来,面上重又成了殊无表情的平板一块,点头道:“已向当门关调粮去了,筏子也已张罗了些,消息还未送出去。将军真要送灾民过河?如此固可解燃眉之急,只是如此一来,北边民心只怕更向着裴初。”
李烬之斜斜靠在椅中,一手支颌,一手轻叩着扶手,面上神色沉定,不疾不缓地道:“顾雁迟是打着咱们名义放的火,如今灾民对咱们抵触颇烈,这当口说什么也是白搭,还是先顺着他们,仍想跟着裴初便由他们去跟。只是当今乱世,人便是本钱,总也不能太便宜了裴初。你先放消息出去,说人人皆可过河,只是筏子有限,送孤老残弱的先走,其余的慢慢排队。灾民们见有指望,也便不会急着闹,只要缓过头里一阵,待他们听得进话了,剩下的便好办。如今已近雨季,这两日便会下雨,待老弱走得差不多,河水便也该涨上来了。届时渡河危险,咱们筏子不妨照发,同时宣布凡愿意留下不走的,给田给牛免税免役。那时他们乱劲儿也该过去了,与其赌命过河,想必多数人都愿留下,这事儿也便过去了。只是咱们在这段还有些事要做,一是着普丘城里的粮贩富户开仓散粮,趁机屯聚奇货哄抬米价的,连着平日里苛待乡里名声恶劣的,一律拉上城头砍了示众,先把城里稳着;二是城外每日派的粮不够,还要再加,来多少人,给多少粮,宁可咱们自己先饿着,也不能逼着他们乱起来;第三条,我瞧乱民情形有些不对,纵是北人性烈,可手无寸铁的乌合之众如何能齐心一力同咱们作对,想必有显军细作混在灾民中挑拨生事。咱们也安排些人手混进去,找那带头生事谣言惑众的,随便挑些茬儿假作斗殴杀了。这些人一除,灾民便好应付,只要给足了甜头,不怕没人跟着。”
宋流见他从容不迫,应对有道,先前的不满也便渐渐消了,略一思忖,点头道:“便依你的意思吧。只有一条,如今这些人还只是周围乡镇的,远些的人这两日只怕还会不断过来,咱们粮草也不充裕,真要放开了供应,只怕撑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