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一顶四人轿内的人不禁开始骚动;而轿外的媒婆又更是急得发慌,她讶叫:
“小姐,您别过去呀!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咱们还得赶着吉时前进山庄,救人的事就交给福总管处理就好,要是那孩子有个万一……您这不就独了霉头了?您别……别出轿子,外头雨正大着……哎哟!这……这教我怎么向裴庄主交代哪!”媒婆撑在轿前。
嬷嬷别急,这事玉娘自会向庄主说明,您不必担心。“
身着大红喜服的新嫁娘不顾媒婆的阻拦,一会儿便已出了轿子,步入雨中。
她撑着媒婆塞给她的油纸伞,而后艰难地爬到崖下的石坡上。
“二夫人,您……”裴福诧异地看着身后约莫二十出头的新嫁娘。
李玉娘朝他摇了摇头,随即想都不想就将身上的霞帔解下,并轻轻覆上裴福怀中那泛着死白的小驱干,她拉起女孩的手掌揉搓着。
“福总管,离这儿最近的医馆在哪儿?”女孩怕已在这儿躺上些时候了。
“二夫人,您?”年过五旬的裴福不由地老脸深皱,他为难地看着李玉娘“……离这里最近的大夫起码也住在三里以外,这孩子的伤极重,恐怕捱不住。况且……况且庄主还在庄里等着呢!”
今天是他的主子迎娶二房的日子。
“玉娘明白您的顾虑,但此刻仍是救人要紧,一切事情等回庄之后,玉娘定会仔细同庄主说明,咱们还是快点将这孩子送医吧!”
说罢,她又心急地朝女孩探了一眼,不料,女孩竟也在这时猛地自口中呕出一大口鲜血。
倏地,李玉娘原本舒展的五官乍地一皱,她惊嚷:“福总管……快!再迟我怕就真救不活了!”她催促着裴福,并示意不远处的轿夫将花轿扛近。
然而裴福也无须再次提醒,他同样震撼于这稚子与死亡交缠的画面。
下一刻他不再犹豫,立刻起身护住怀里那稍纵即逝的生命,头也不回地朝雨阵里奔去——
“爹娘……是你们吗?”
你们一定是舍不得珉儿孤单一个,所以回来找珉儿了是吗?
梦境中的轻柔呼唤和温暖扎实的怀抱,让竟夜徘徊于梦魇里的珉儿,不由地妄生一股许久不曾再有的幸福感;她甚至还频频伸手,想去捉住那片刻的感动……
可是不一会儿,她却怔愣了。
因为除了双手能动之外,她的下半身竟然像深陷进泥淖般,怎么也挪不动半寸。她拼命想摆脱那囚禁了双腿的紧缚感,不过却徒然。
眼见着爹娘的身影逐渐远去,于是,她慌了!
炕上,她着急地挥动双手探捉着,而脸上的表情也因一次又一次的落空而更形恐惧。混乱之间,她终于捕捉到了一条胳膊,久久,她僵直的身子也才缓缓松弛下来。
抱着胳膊,珉儿仍然没醒过来。
“小姐,醒醒哪!”
炕旁,进房已有些时候的丫鬟小兰,不得已试着唤醒她。
她一手摇撼着珉儿,另一手则被珉儿抓得发疼。
算算,这回也不知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
打从她十岁被卖进山庄以后,她便也一直跟着珉儿小姐至今,可也从没见主子像近来这般恶梦连连的,甚至还糟到夜夜被惊醒的程度。
从来,她在小姐绝美的脸蛋上,就只见过甜得可酿出蜜的笑;纵使是生气,她也仅是俏皮地瞪着眼、噘个唇便过。但像现下这因恶梦而痛苦不已的表情,在她看来,可比那慈眉修目的菩萨突然龇牙瞪眼,还来得令她恐慌上数倍。
小兰又摇了摇珉儿。“小姐醒醒,小兰在这儿陪您,别怕……是不是您腿又疼了?”
“小……小兰?”
半睁开眼,丫鬟一脸担忧的模样忽地映入珉儿眼中,于是她明白自己又做恶梦了。不但如此,这次的梦魇还来得既猛且长,让她一度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不堪回忆的幼时。
“小姐,您又做恶梦了,是不是因为腿疼的关系?如果是,小兰这就去请大夫过来。”她替珉儿擦汗。
由于对前一刻的逼真梦境仍余悸犹存,珉儿一时答不上话,只摇了摇头,并顺势合了会儿眼。可这一合,却让认真等着回应的小兰,瞬时活像头尾巴着火的驴子,穀穀地跳了起来。
“小姐,您的脸色好差呢,小兰立刻去找大夫,要不您一会儿要痛昏了怎办!”她嚷道。
一时之间,珉儿啼笑皆非,可躺着的她也只能及时拉住小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