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愣了几秒。他一贯知道魏骁与周景辞关系好,两个人就算不在教室里,一有时间也要待在一起。周景辞对谁都淡淡的,亲密的朋友唯有魏骁一个,而魏骁也只有周景辞一个同学可以说说话。班主任着实没想到,魏骁竟然主动提出不想跟周景辞坐在一起。班主任想了一会儿,说他心里有数了,这才将魏骁放走。
魏骁回到教室后,同学已经走了大半,只剩下几个做值日的,拿着扫帚和拖把磨磨唧唧地磨洋工,周景辞坐在位置上等他,身前摊了本书,正低着头写写画画。斜挂在天边的太阳光打在周景辞脸上,连一根根柔软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魏骁没出声,直到他走到了周景辞身边,才轻轻叫了一声,“走吧。”
周景辞透过眼镜,看了他一眼,问,“老师叫你干什么?”
魏骁不想说话,他用力拽了一下周景辞,说,“快点。”
周景辞一头雾水,只得照办。路上,他们一前一后走着,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直到临分别了,魏骁才对周景辞说,“你以后别跟我当同桌了。”
周景辞一愣,声音里带着几分怯意,“为什么,哥哥?”
魏骁的声音很低,表情隐匿在阴影之下,“我们不一样。”
周景辞的心漏了几拍。他在感情之事上向来迟钝,用了很久才明白过来魏骁话里的意思,他知道魏骁对自己好,总会让着自己,于是他拽了一下魏骁的胳膊,“可是我想跟你做同位。”
魏骁转过身来,他比周景辞高了半头,忍不住伸出手来揉搓着他的头发,“你是要考j城一中的,整天跟我在一起像什么话?”
周景辞觉得自己就像个气球,被魏骁的三言两语穿透,顷刻之间,那些自信全都消失不见,瘪成了一块儿柔软的塑料皮。
他们站在分岔口,谁都没先走一步。自行车叮叮当当地响着,耳边回旋着大人小孩的吵闹声,而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却像是静音了一般,他们只能听清彼此浅浅的呼吸声。
“你也可以考一中啊。”说完这话,周景辞稍稍抬起头来,注视着魏骁的眼眸,牵住魏骁布满茧子的手。
魏骁愣了一会儿,有几个瞬间,他甚至不忍戳穿周景辞的美好幻想,然而只是几秒钟后,他就挑了挑嘴角,轻轻挣开了周景辞的手,不无讥讽地笑了两声,说,“别傻了。”
周景辞知道,魏骁已经很努力地维系自己的生活了,他更知道魏骁每天都好辛苦、好辛苦,所以他没说那些空泛的坚持,更不提那些看不着的未来、那些骗傻子的鸡汤,他只是说,“求你了,再陪陪我好么?”
明明溢到嘴边的拒绝,魏骁却一下子说不出来了。他垂下头去,周景辞复又将他的手抓住,“再陪陪我吧,我想跟你做同学。”
j城是个三线小城,师资差,生源也差,中考升学率极低,一个七十几人的重点班里,能成功升入高中的不过三四十人而已,还要扣去花高价上副榜的同学,算下来,能全凭自己考进去的,也就二十个人罢了。更何况,周景辞要读的是全市最好的一中,若想不花钱念一中,魏骁至少要考进班里前十才行。
魏骁现在的成绩虽然马马虎虎保持在了中流水平,距离一中却还有很大的差距。更何况,他早就看不到念书的未来了。
念得好又能怎样,三年过后又四年,他还要生活,他还要照顾魏昭,倒不如早早去工地上工作,攒下笔钱来,将来带着妹妹一早的“自立门户”。
“你不想跟我一起读大学么?我们可以去北京,去上海,走得远远地,我们可以带着昭昭,去哪里都可以——”
魏骁扭过头去。周景辞说得这些,他当然也曾“不要脸”地设想过。哪怕他成了个渣滓,哪怕他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那些康庄大道他也是偷偷幻想过的。
他也想在高大明亮的写字楼里办公,他也想开着帅气的跑车穿梭在大街小巷,他也想见识北京上海的繁华风光——
周景辞循循善诱,“我会帮你的,你以前学习很好的,这些都难不到你,再拼这半年,好不好?”
魏骁向来是个不信命的人。他挣扎在社会的底层,却也曾仰望天空。
他微微颔首,说,“好。”
第18章
凌乱的客厅里,破旧的木床上,男人面色苍白,双唇干燥,他身上盖了条半旧的蓝色格子被,额头上搭了条白色的纱布,正一层层地往外洇血,他精神仍是迷离的,嘴边不时溢出两句痛吟。
房子是砖砌的,高高的吊顶是木头支成的三角架构,白色的墙面在岁月的洗礼下变得焦黄,还有一片片发黑的霉斑。
男孩儿慌里慌张地跑进来,把手里的钥匙往茶几上一撂,看了床上英俊的男人一眼,随即朝屋外喊,“王叔,您快点啊。”
被叫做王叔的是个庄稼人,浑身生得黝黑,厚厚的嘴唇下面长着个痦子,煞是扎眼。此时他皱着眉头,额头上也冒了一层汗,进了屋,他一边把自己的背包往地上放,一边从里面拿出纱布、棉棒、碘酒与一只针管。王民先粗略地处理了一下男人的外伤,随后一把扯住男人的胳膊,牵扯到伤口后,男人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叫了两下,男孩儿马上凑上前去,说,“王叔,你行不行啊,不行我还是去镇上找医生来。”
王民是个如假包换的农民,平时插秧种地的,原本不是医生,只不过当初年轻时,在县城的诊所里做过几天的杂工,平时打扫打扫卫生,搬搬药,若是忙起来了,偶尔帮护士消个毒、扎个针也是有的。所以,当他回了老家,村里人有个什么头疼发热小病小秧,都会先找他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