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儿,快起来,唉……回来了,三年了,你受苦了。”司马熙雯有些虚弱地叹气道,边伸手扶起陈望。
陈望站起身来,抬头一看,心中大吃一惊。
一年多前,大娘还去鸡笼山看望过他,短短时间,她的一头青丝已是半白,以往白嫩精致的瓜子脸上暗淡了许多,标志性上挑的眼角布满了细密的皱纹。
“望儿,坐吧。”司马熙雯伸手让他在旁边坐下。
陈顾和陈观上前一起躬身施礼道:“兄长安好。”
陈望抬手道:“二弟、三弟请起。”
陈顾他倒是经常见,但陈观已经两年多没见了,除了给母亲柳绮送葬,他从来没有去过鸡笼山。
一看陈观已经长高了近半个头,身体还是胖乎乎,淡青色长衫撑得圆滚滚的,一双紧随柳绮的大眼睛忽闪着也在打量他。
“大娘,阿姐她——”陈望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家里缺了阿姐,让他狠狠地闪了一下,感觉心中空落落的。
司马熙雯未开口,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抽泣着道:“你阿姐前日,前日出嫁的,那日一直六神无主,直到上轿前还到处张望,看你能不能回来……呜……”
说着,嘤嘤哭泣起来。
陈望再也坐不住了,他从座榻上起身,跪倒在地,抱着司马熙雯的膝盖放声大哭起来,“都是孩儿无能,大娘,让你和阿姐受委屈了,啊……”
小环、陈顾、陈观跟着一起垂泪。
中堂上一片哭声。
哭了一会儿,陈望抬起头来,边拭泪边问道:“阿姐还在建康吗?”
“已经随桓石虔去了竟陵(今湖北潜江市周边)任上。”司马熙雯抽泣着道:“唉,如今千里之遥,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谯儿啊。”
陈望看着司马熙雯,心如刀绞。
夫君去世三年,视作掌上明珠的女儿被迫远嫁他乡,她的父母全家被驱逐出京,世上的血肉骨亲都不在身边了。
从来都是一副寡淡恬静样子的陈顾在旁恨恨地道:“他若敢欺辱阿姐,再远我也会取他的狗头!”
陈望跪在地上哭诉道:“大娘,我身为长子有辱家门,有辱父亲声望,遭此不幸竟无能为力,孩儿不孝啊,啊啊。”
“唉,望儿,不关你事,不要妄自菲薄,如今满朝上下谁能惹得起桓家?”司马熙雯抚着陈望的头,接着叹道:“唉,父王也是,多次劝他也不听,府里养这么多人,整日里舞刀弄枪的,还有他的性情直来直去,多年看不惯桓温飞扬跋扈,有今天也是自己所为。”
说完,司马熙雯再次把陈望搀扶起来,让他坐在一旁,接着道:“以前你父亲掌四州镇江北,桓温不敢造次,现在情形不同了,父王怎么就不知收敛,可怜母妃还有几个弟弟跟着一起遭罪。”
陈望心道,大娘还是一个明白人,是这么个理儿,豢养了几百豪士在府中,还日日操练,这在历朝历代都是授人以柄。
若是朝中无敌对势力那倒好说,一旦有人弹劾,百口莫辩,说定罪就定罪的。
他安慰道:“大娘节哀,好歹武陵王一家保全了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方才路过运渎边看见高冢,庾家和殷家已经彻底完了。”
“嗯,也是万幸,他们这几家其实是受父王连累,都是父王的属吏,”司马熙雯抬起头来,看着堂外,顿了顿又道:“昨日谢仆射过来探望我,对我讲起父王一家幸免于难除了你阿姐与桓家结亲,也是承蒙陛下之恩,陛下对桓温首次动了怒说‘若晋祚灵长,公便宜奉行前诏。如其大运去矣,请避贤路。’桓温这才改了主意,未杀父王一家。”
陈望心道,是自己给太后老妈写的信,央求她去说服简文帝,让司马昱终于硬气了一次,他明确地告诉桓温,如果连自己的兄长都保全不了,那他这个皇帝也不做了,让给你了。
想罢,陈望在座榻中躬身劝慰道:“大娘,武陵王殿下只此爱好,从来未参与朝政,若不是有奸贼刻意陷害,谁也不会去招惹他老人家,也不能全怪他啊。”
说的司马熙雯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哗哗地流了下来,“是啊,父王他……他与世无争,从不贪权敛财,不欺压良善,何以召来此横祸啊……”
“兄长,你带领全家赶快去历阳,我们点起兵马杀奔姑熟,一江之隔,一夜间就可诛杀老贼,为国除奸!”陈顾咬牙切齿地道。
司马熙雯止住眼泪,斥道:“不得胡言,顾儿,你兄长还未得朝廷正式任命,一切都不得鲁莽行事,我们家现在要藏锋敛颖,韬光养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