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八年未见了,他的眼光从每个人脸上划过,看着他们蓬头垢面,胡子拉碴,满身血渍,又是心痛之余不免感慨万千。
“诸位多年在凉州,辛苦了!”陈望抑制住悲痛之情,郑重地道。
“平北将军……啊……”短短几个字,令八个人像离家漂泊在外多年的游子,又见爹娘,酸甜苦辣涌上心头,忍不住又一起嚎啕大哭起来。
陈望拍着黑铁塔般的秦二肩膀,勉强挤出几分笑意,含着热泪,微笑道:“秦二,你小子怎么也哭,怎么?被吕光打哭了吗?”
“不,不是,末将,末将是想念平北将军,想念谯郡,末将,要,要随平北将军回谯郡……啊……。”说着,秦二又大哭了起来。
“秦二……”陈望刚叫了他的名字,忽然又顿了顿,思忖片刻后又道:“你以后不叫秦二了,有你在是凉州子民之福啊,就叫……秦福”
说完,他又转向马老四,笑着道:“马老四,你以后叫马祥。”
然后他又一一喊着其他当年骁骑营亲兵的名字,说道:“你叫梁吉,你叫王贵,你费如,你徐顺,你申丰,你韩财,有了名字我也好为你们向朝廷请封,哈哈。”
八个人收住眼泪,惊呆在当场,片刻后才缓过神来,又一起跪倒在地,叩首齐声道:“多谢平北将军赐名!”
两晋兵制承袭汉末三国,主要为世兵制(兵户,家中世代为兵,跟奴隶制有些相似),随着八王之乱、五胡乱华后东晋世兵迅速锐减。
到了东晋,为补充兵源,在太兴四年(公元321年)晋元帝司马睿下诏:“免中州良人遭难为扬州诸郡僮客者,以备征役。”
即便是征召罪犯、奴仆也解决不了连年征战,日趋严重减少的兵源。
朝廷又颁布了募兵法,许多北方流民以及生活所迫的百姓也参加了队伍。
但总体来说不是实在没有法子是无人愿意当兵打仗,战死不说,缺胳膊少腿的这一辈子也完了。
所以当兵的大都为贱籍,没有正式名字的人比比皆是。
他们就是乱世之炮灰,盛世之牛马。
再后来,到东晋中晚期,连高门士族、地主大户的私人武装也在应招之内。
这就是当时东晋军兵士卒的三大组成部分,兵户、征募兵、私人武装。
陈望的这个决定让出身底层的秦二、马老四等八人彻底脱离了贱籍,当上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朝廷公职人员,荫及子孙后代。
这是一份突如其来的天大赏赐。
陈望抬手命他们站起来,再次环视众人,包括柏华在内,不疾不徐地道:“你们不必在凉州待了,过些日子与我一起回谯郡。”
此言一出,犹如发射了一道绚丽多彩的烟花,顿时间八个人眼睛亮了起来,但又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眼睛,面面相觑。
“怎么?不想跟我走吗?”陈望微笑着问道。
八个人刚刚收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马老四哭着道:“末将八人,无日无夜不在想着谯郡,想着平北将军,八年了,八年了……啊……”
包括柏华在内,众人又一起放声大哭起来。
“别哭了,打扰前将军歇息,你们坚守凉州八年,宵旰忧勤,恪尽职守,忠贞不二,这是你们应得的。”陈望摆手道。
众人渐渐止住了哭声,陈望看着柏华问道:“处之,你们为何不用我留在姑臧灵光寺里的硫磺、硝石?”
“唉……”柏华叹息起来,颇有些愧疚地道:“前将军带着我们试验过,但也仅是埋在地下才能用,吕光贼子本来也是按路线规规矩矩地向关中行军,但他得知苻坚身亡,长安陷没,突然改了主意,我等也是猝不及防,未及提前埋于城外,在金昌城防守之时也曾用过,从城上点燃扔下去,有几次差点把城墙炸毁,还有一个未扔出去在城头爆炸,死伤数人,就未敢再用。”
他心里其实一直有些疑惑,为什么有陈望在,一切事情都显得是那么自然,那么顺利,到了自己手里咋就困难重重啊。
“原来如此……”陈望手抚下颌,沉吟着思忖起来,这东西还得提前准备,现用恐怕就是一柄双刃剑,有利有弊。
这时,大家听到陈安在担架上已经打起了呼噜,后院已被秦军焚毁,中堂也被烧得岌岌可危。
陈望命令军兵抬起陈安,大家出了郡衙,天光大亮,接近正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