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计划全打乱了!
原本想着桓玄一旦称帝,马上就兴义兵,打他个措手不及的……
陈望对儿子的失败并未动怒,人无完人,况且他是第一次出征。
打下无盐那一战,打得就很漂亮,他力排众议,大雨中守株待兔,全歼三万鲜卑白虏。
为此自己高兴的三天都合不拢嘴。
究竟战损多少?伤亡将士有多少?
这个南下计划得改变了,想到这里,陈望命身后侍立的花弧道:“去把龙骧将军请来,另外再去府里说晚饭不回去吃了。”
花弧领命,转身快步出了大堂。
约莫一炷香工夫,陈顾身着便装薄纱白色长袍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一边走一边擦着额头汗水道:“兄长,听花弧说何儿东征军遇袭了?”
陈望还未答话,又一名兖州军兵被骁骑营亲兵带上了大堂,取过信笺后,命人带军兵下去歇息。
打开一看,陈望脸色铁青,呆愣在了座榻中。
他的脸色逐渐发白,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嘴唇,拿着信笺的双手微微颤抖的起来,变得一片冰凉。
继而,他的牙齿咯咯作响,拳头手指尖狠狠扎地向手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呆呆地看着信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顾赶忙走到他的案几前,从他手里抽出了信笺,定睛一看,原本还带着标志性没心没肺的微笑凝固在了瘦长的脸上。
他一把将信笺拍在案几上,脸上露出了狠厉之色,咬牙切齿地道:“慕容德老匹夫!安敢如此,待我前去荡平青州!”
明明是三伏天,陈望却感到背脊发凉,仿佛被冰水浇了一样。
他想象到了失败,但万万没想到会败得如此之惨,十万大军损失过半,老将江绩、戴遁,年轻将领沈林子、刘迈殉国,尤其是江卣和毛安之!
且不说他们跟随父亲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多年,就说自己穿越而来东晋,那时的毛安之还是宫城中的禁卫军首领,帮助自己烧死天师道杜炅、柳绮,拼了性命帮助自己在昭德殿控制桓温及其卫队,北伐以来跟自己屡立战功,就连贺蔚、拓跋珪母子俩都是他找寻来的,可以说是兖州的擎天柱石。
江卣,多年镇守历阳,兖州钱粮大总管,三十四年前自己十三岁跟随王蕴初次见他时,他就坚定不移地选择了支持自己,后来自己北伐打了这么多胜仗全靠他的后勤补给鼎力支持,任劳任怨,从来没有半句抱怨,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自己和今天的司、兖二州鼎盛。
这两名元老,兖州的瑰宝和成长的见证者,竟然也战死在了军中,让他万万不敢相信这个现实。
他们和自己多年在战火硝烟中结下的深厚友谊,这是儿子陈何所不能想象得到的。
这些人的音容笑貌浮现在陈望的眼前,眼泪从无神发灰的眼睛里滚落到脸颊上,他缓缓闭上眼,唇角却不住地抽搐着。
“兄长,兄长……”
在陈顾的一遍遍轻声呼唤下,陈望渐渐缓过神来。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抬起胳膊用袍袖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但擦拭完又想起了这是五万多人的性命啊,自己从军三十四年来,还从来没有如此大败过……
泪水如决了堤的洪水一般,汹涌澎湃地从眼眶中奔涌而出,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兄长,节哀啊,为今之计得想办法接应东征军,为江叔父还有仲祖兄他们报仇雪恨啊!”陈顾双眼赤红,焦急地道。
是啊,现在不是难过哭泣的时候,那个二十五岁,第一次出征的儿子还在等着他的指令和援军,此刻他更加无助,应该已经束手无策了。
想到这里,陈望强忍着悲痛,双手撑着案几,站起身来。
没想到刚起身,眼前一黑,又跌倒在了白虎皮座榻中。
陈顾和刚进来的花弧慌忙一边拿布巾蘸着凉水擦拭他的脸庞,一边捶打着他的后背,又拿团扇给他扇风。
良久,陈望缓过神来,又站了起来。
他从来没感觉到自己像今天这样虚弱不堪,慢慢走出了案几,踱步来到大堂西侧的巨大沙盘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