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折蜿蜒的小溪尽头定是深不见底的幽潭,动听的婉言背后不一定是善良的真心。
皇帝冷眼旁观,看着皇后泫然欲涕的样子,平声道,“一切安好,皇后何故悲伤?”
“匀儿今早儿提及安乐公府的长小姐。言称早些日子结识张小姐后,喜其娇容,羡其才识,敬其为人,一直念念不忘。故求臣妾为他做主,欲纳娶张小姐为正妃。”皇后又是铺垫又是婉转终于说出了本意。
皇帝不急不躁,声色无波,“皇后是如何应允的?”
皇后稍微顿了顿,平了平气道,“臣妾不敢妄自揣度圣意,只是安慰匀儿,晚些日子自会给他满意答复。”
皇帝毫不迟疑,沉声道,“那朕就坦白告诉你,张雨霞是朕喜欢的女人,除了朕等她以外,别人就断了念想吧。”声音淡淡,神色如常。皇后定定地看着皇帝,这就是骄傲固执的皇帝,昂举目间,自然地透着不容辩驳的威严。一直都是这样。
“皇后可听明白了么?日后不要再打张雨霞的主意。”皇帝耐着性子与皇后周旋,终于等到皇后说出了她自以为是的安排,看穿了皇后的煞费苦心。皇帝的脸彻底冷了下来,“皇后没有其他事,就可以回凤辕宫了。”
“皇上,一日夫妻百日恩,难道皇上就不能听臣妾一句劝吗?”
“皇后请说,朕洗耳恭听。”皇帝隐忍着怒火,压制着声音道。
“自古红颜多祸水,一失足成千古恨。妲己、飞燕、武媚娘……前朝祸国殃民的女子数不胜数,皇上切不可为了一介女子乱了心智。”
皇帝的浓眉剧烈耸动,两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攥紧了的拳头青筋凸露,他大吼一声,“放肆!”他愤怒扭曲的脸逼近皇后,“皇后言下之意是朕无能,昏庸吗?”
皇后望着皇帝恐怖的面孔,已忘了惧怕,“皇上曲解了臣妾的本意,是臣妾的错。臣妾并无意贬驳皇上的英明,只求皇上能远离张家小姐。”
“啪”的一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
皇后捂住脸,眸子里流露出无尽的怨恨。
皇帝的手顿在半空微微抖,恨恨道,“朕原以为皇后是贤惠之女子,可以统领后、宫,看来是朕错了。”
“皇上贵为天子,定是无错可循。”皇后眸子散着寒光,脸上的五个指印清晰可见。
“朕不过是真心喜欢一个女子,就惹来皇后的百般推仄,皇后的仁心在哪?”皇帝的大手有力地挥舞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散掉心中的怨恨。
“倘若是一般的女子也就罢了,可这位张家小姐不就是像极了玲珑吗?难道皇上希望旧事重蹈覆辙吗?”皇后了疯般嘶喊道。
“朕还以为皇后是忘了呢?原来皇后比朕记得还清楚。”皇上连连冷笑,细长的眸子射出精光。
皇后低头不语,神色却是极为不然。
“当年,就是你害死了玲珑,她可是你的亲表妹,自幼一起长大的表妹。你竟那般狠毒,当面害死了她。可怜玲珑至死都护着你,不让朕治你的罪。”
“那是她咎由自取,本来是我先与皇上结识,她凭什么横刀夺爱?”皇后怒不可遏叫道。
“是皇后强烈的嫉妒心蒙蔽了双眼,玲珑自始至终都没有接受我对她的爱慕,一直是我,是朕一厢情愿。玲珑不忍心伤害任何人,可你,你……”皇帝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又是臣妾的错,从来都是臣妾的错,皇上贵为天子,何错之有?玲珑是皇上的心上人,何错之有?”皇后又哭又笑,满脸的不以为然,满眼的嫉恨。
笑声戛然而止,她叫道,“皇上只记得住玲珑的好,心里可曾念过臣妾的一丁点好处?”
“可恨你到现在,都是冥顽不化。玲珑善良单纯,你呢?心如蛇蝎。倘若不是当初玲珑的苦苦哀求,朕根本不会顾念你。”
“玲珑,每次都是玲珑。那臣妾在皇上眼里算什么?只是玲珑的表姐?或者是皇上念旧的一件物什?”皇后不顾一切地嘶喊。
“皇后该是好好冷静了,朕罚你禁足三个月,呆在宫里静心思过。倘若再生事端,休怪朕不念旧情。”皇上再也没有力气与皇后这般无休止地吵下去,言语罢了,便不管不顾地大步离开文德殿。
皇后眼睁睁看着皇帝渐渐远去的身影,无助、彷徨、恐惧、愤怒、悲凉的感觉交错在一起,最后只剩下了绝望。
这样爱之深、恨之切的感觉也曾有过,那时,她还是闺房里的小姐,玲珑因无双亲,常年寄居在她的家里,与其陪伴左右,感情深厚。她原本以为这样浓重的姐妹情会一直延续到老。可是,忽有一日,玲珑神色憔悴,巴巴地跑到她的房里,满眼是泪地哭道,“姐姐,我好喜欢赵西林,姐姐把他让给我好吗?”那一刻的她一下子呆住了,她愣愣地以为是在梦中说胡话呢,她狠狠地掐了自己,疼痛的感觉是真实的,她方才相信原来自己的表妹说的是真话。她的眸子里闪过戾气,有一股被欺骗、被背叛的感觉。玲珑后面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回荡在耳边的只是那一句足以让她死去的话,“西林哥是喜欢我的。西林哥亲口说的。”
后来,她终是忍受不了那两人背地里的侬侬我我,设了圈套,把虚伪的玲珑活活杖毙。可是,那个贱人即使死了,还是盘踞在皇帝的心中,她岂能不恨?
皇后的玉手紧紧抠住太师椅上的金色绒垫,胳臂抖得一场激烈,眸子里划过一抹怨毒极深的戾气。
一旁静立的李嬷嬷大气不敢出一声,微微侧目望了一眼皇后,冷汗淋漓。最毒妇人心,天知道皇后又要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