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别人的软禁下,一个是人质,一个是奴隶,就算是铁木尔心里拿他们当朋友,可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甚至连今晚突如其来的闹场,他们都无可奈何,甚至连发泄怒气和怨气,都无法发泄出来。
两人各自躺在自己的垫子上,不时地翻来覆去,辗转反侧,都知道对方没有睡,可谁也没有走出第一步去,就那么折腾着,直到天明。
天刚微微亮起来,凌若辰就起身出去,做那些负责照顾这位人质太上皇的奴隶所有的工作,本来铁木尔还想再安排个人分担,可是他们怕泄露了凌若辰的身份,也只好让她亲自来做了。
这些活计说起来也就是些跑腿的事情,可是一件件算下来也够繁琐的了。
她先是要赶去取每天早上新鲜的牛奶,然后再去伙房那边煮熟了,领了两人的早餐一起拿回来,然后得取了外面的冰雪化水烧热,再服侍朱祁镇梳洗,用餐,然后去给他煎药、请大夫再来诊治调理,还得去给铁木尔例行汇报……
昨晚几乎一夜未眠,她回来打水烧的时候,就有些踉跄了,等到给朱祁镇梳洗的时候,拿着梳子站着一边梳一边忍不住地脑袋往下掉,一不留神,就扯下了他的一小缕头发,惊得她猛地清醒过来,惊呼一声:“啊。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朱祁镇苦笑了一下,转过头来,定定看着她。说道:“还好只是一缕头发,若是别人的一番真心。又该怎么办呢?”
凌若辰低下头去,一脸地懊恼,喃喃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根本没想过,他会——唉。他怎么会喜欢我的,我总是气他的——”
朱祁镇伸出手来,轻轻拍拍她地手背,“我明白,其实你一直当他是朋友的,够义气够豪气,跟你很相投,所以你才会对他不客气。只不过,有地时候。那样也会被人误解,毕竟这个时代,跟我们的时代不一样。很少有女人。会像你这样的……”
凌若辰手里还抓住他掉下来的头发,无意识地在手指上盘绕着。听他这么一说。不禁苦笑了一下,“像我这么招蜂引蝶的是不是?我知道了。以后会尽量跟他保持距离地。”
朱祁镇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也不必刻意疏远他,他也是聪明人,昨晚也不过是一时放纵了下,过去之后,他就不会再放在心上了,你若是刻意疏远,反倒会让他觉得别扭。我只是想你明白,想你知道,我不会将你束缚住,也不会吃这些没意义的干醋,只是,也不希望你被这些事情困扰。我们这么辛苦才能在一起,不要再为这些事情伤神了,好不好?”
凌若辰看着他,迟疑地说道:“你真的不生气?”
朱祁镇从她的手指上拿下那缕头发,有些自嘲地轻笑着说道:“也不是完全不生气的,不过气得不是你,而是我自己。气我为什么不能在你需要我的时候保护你,气我自己没有能力让你像原来一样无忧无虑,还要为了我冒险到这里来。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却什么都做不了。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去生你的气?”
两人四目相对,突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们这是怎么了,居然到这里泛酸了,真是太闲惹得事啊!”
凌若辰给他梳好了头发,一把将他拉起来,“走吧,我们出去晃晃,也省的你太闲了胡思乱想。”
朱祁镇点点头,指着挂在那边地皮裘,说道:“也好。不过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多加件衣服,别冻着了。”
凌若辰吐吐舌头,俏皮地笑道:“要穿也得是你穿,若是出去让人看见,堂堂的太上皇穿着旧衣,而我这个奴隶居然穿皮草,不被人盯上才怪了呢!”
朱祁镇听得一愣,看看她身上穿着地夹袄,这一路过来,已经破旧得有些地方都露出了棉花,她的女红手工一向差地无以伦比,当年连缝个扣子都能把衣服前后缝到一起去,又怎么会补衣服这么高难度地活计。
他不由得心下一酸,轻声说道:“算了,我们还是就在这里吧,我那还有副围棋,咱们可以下棋玩。”
“围棋?”凌若辰忍不住笑出声来,“你难道忘了我连围棋怎么定输赢都不懂,跟你下棋,还不如出去喝口西北风呢!”
朱祁镇仍是不死心地问道:“那五子棋呢?五子棋你该会吧?”
“算了吧!出去跑跑就暖和了!”
凌若辰笑着将皮裘披在他的身上,从后面推着他,一口气将他退出了帐篷。
刚一出去,就看到外面鹅毛般地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地面上已经积起了厚厚一层雪,到处都是一片银装素裹,白的简直令人目眩神迷。
朱祁镇向后退了一步,和她一起站在门口,一同看着平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雪。
“好美啊!——”
凌若辰见识过雪崩的威力,可这么轻柔美丽的飞雪,还是第一次见,在原来的世界里,生活的城市里一年到头也难得看见一场雪,就算是有也是些雪碴子,化开来就是肮脏的粉尘。而这里的雪,洁白得毫无杂质,落入掌心,也会化作一滴晶莹纯净的水珠。
朱祁镇点了点头,看到四下无人,只怕是那些士兵和牧民此刻也都躲回自己的帐篷里去了,忍不住将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将她也裹进皮裘中,凌若辰只是身子微微一颤,终究还是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胸前。
如此雪景如此情怀,怎能让人不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