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正伦在贵阳再也坐不住了,他召来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同他从宪兵司令任上一道赴任的国民党贵州省副主席兼保安司令韩文焕密商,韩文焕也认为走第三条路是最可行、最妥当。
石破天惊夜郎国(6)
谷正伦正中下怀,决定逃离贵州时,大捞一把。人称贵州“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该省在历朝历代都是地瘠人贫的代表。但穷一省之财富而富一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不然,贫穷的贵州,从古至今,为什么出名挂号的贪官会层出不穷?
当下,两人经过密商,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命人打造好百余只木箱,将贵州省府掌控的黄金、白银、大洋等硬通货劫掠一空,装箱封订,然后打通关节,将其中大部藏匿于香港
。
刘伯龙获悉后,如丧考妣,深悔自己愚笨,咋就想不到这一招呢?凭他的实力,他就是明抢,谷正伦也奈之不何。官司即便打到蒋介石那里,上面也至多是睁只眼,闭只眼。
刘伯龙气得暴跳,“谷胡子屁眼儿太黑了,一个人就吃了整笼心肺。我们八十九军还在贵州担当防务,要的是军费,共军又打进了贵州,叫我们八十九军咋办?都到这个时候了,他占着茅坑不拉屎,还不让出省府主席一职?”
随后,不满自己锱铢未获,垂涎贵州省府主席职位的刘伯龙决定赤膊上阵,公然向谷正伦“逼宫”。他一面草拟了一封措辞强硬的形同最后通牒的信给谷正伦,一面将部队布置在贵阳通往昆明的各关隘上,逼谷正伦就范。
谷正伦此时已将省府由贵阳撤出,搬至市郊的晴隆县。明里说是便于指挥,实则是为出逃做准备。接到刘伯龙送来的信,他读过后,当场气得浑身发抖,怒骂道:“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匹夫一个,想趁火打劫。前日他杀了卢老先生,我未做计较。方方面面的人都骂我恋栈富贵,忘恩负义,背了多大的黑锅!也罢。无毒不丈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早料到他会有今天这一手。”
谷正伦当即命心腹韩文焕悄悄把八十九军副军长张涛找来。八十九军是一支组建不久的部队,中高层军官不是刘伯龙一手提拔带出来的,大多由其他地方临时抽调而来。这些人早就不满刘伯龙的飞扬跋扈和行事手段,尤其副军长张涛与另外两名师长,虽碍于大义,但却并不对刘伯龙俯首贴耳。刘伯龙自以为驾驭部队有方,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甚至公开宣称,要把自己的心腹、八十九军副参谋长王易森提起来,升任副军长,挤走张涛。
谷正伦久历宦海,长期混迹军界与情治系统,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早就对八十九军的情况了如指掌,并以前辈、长官的身份谦虚作态,卑辞厚币交好了张涛和部分中高层军官,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候对刘伯龙来个釜底抽薪。
张涛此时已获知自己地位不稳,而他又不愿做无谓的抵抗,准备和手下的一些师、团长拉出部队,走起义之路。
他悄悄来到晴隆后,谷正伦将刘伯龙的“逼宫信”交与他,单刀直入地表明他要诛杀刘伯龙,并允诺事后让张涛担任刘伯龙留下的军长一职。张涛当即表示愿意听命于谷正伦。
谷正伦冲张涛感激地点点头,连便宴也未留置,就让张涛迅即回到了贵阳。
次日大早,谷正伦的回复就送到了八十九军军部。
刘伯龙迫不及待地展开信一看,但见上面写道:
“刘军长伯龙兄钧鉴:
局势糜烂如此,书生无用,误国误公。尔今,贵州何以处之,上峰指示不明。伦已老迈,更兼胃疾,实置一躯壳尔。不然,定当和共军搏杀阵前,马革裹尸而还。与其偷身尸位,莫如主动让贤,以免枉做将军挡道之障。省府主席、绥靖主任两职,伦息索再三,应由将军屈就。如此,军政大令畅然舒通,八十九军尽在将军俯仰之间,足下即可立足苗夷腹地,誓与共军周旋到底,大展鸿图。如斯,则国家幸甚,正伦幸甚。将军造福黔省苍生,完成党国复兴大业,当作中流砥柱耳!”
情势紧迫,书不尽言。请将军屈尊而往晴隆,具办一切交接手续,望以党国事业为重,万请勿辞。
谷正伦顿首
民国三十八年十一月十日
刘伯龙高兴得近乎于癫狂, 这天下午,他迫不及待地来到晴隆县政府大礼堂门前,谷正伦、韩文焕身着长袍马褂,一副士绅打扮。他们立于台前,看见刘伯龙得意洋洋地走来,大老远便满脸堆笑,双手不停地抱拳作揖。
刘伯龙 大踏步走上前,腆着肚腹洋洋自得地和颤微微的谷正伦假眉假眼地握手寒暄。韩文焕则手捧一方托盘,用黄绢遮上,闪身至前,恭贺道:“刘军长,我和谷主席等你多时了。印、信在此,请速办交接手续。”
刘伯龙巴望着韩文焕手中的托盘,哈哈大笑:“不急!不急!兄弟还要聆听谷主席教诲,搞好贵州防务。一俟大局初定,谷主席还得回桑梓之地主持大局。”
“刘主席言重了。”谷正伦满脸堆笑,一双松树皮似干枯的手拱得老高,“正伦华容亡命,有负党国,更负桑梓父老。刘将军干练果决,是党国良将,定能主持大计。将来局势逆转,刘将军前程无量,必将造福黔省。正伦如回贵州,还请刘将军包容,容我省亲访友,有得片刻清闲。”
刘伯龙背着手,十分受用。他高昂着头,紧紧盯着韩文焕手捧的印信。
谷正伦弯下腰,忙拥着刘伯龙走入了礼堂。
跟随而来的团长稍稍被落在了后面,当他跨上台阶,欲跟进入内时,却被谷正伦的卫士团长陈为时礼貌地挡在了门外。接着,韩文焕已走出了大门,他拍拍那团长的肩,劝道:“老弟,谷主席和刘军长正办交接手续,还有重要的要事相商,我们都不方便听。走,去那边喝茶。”
石破天惊夜郎国(7)
那团长点点头,不疑有他,便被引进了礼堂一侧的偏门。当他刚一跨进门,就被陈时礼一把推了进去,几支黑洞洞的枪结结实实抵在了他的背上,韩文焕随即低声喝道:“赶快令你们带来的人缴械,不然兄弟相煎,火拼起来,大家都不好看。”
那团长回过神,朝室外一望,只见四周都架起了机关枪、小钢炮,正对着他那些还在卡车上待命的两连卫士。他知道这一关闯不过去了。陈时礼已将他身上的武器缴了下来,那团
长没法,只得乖乖地带着陈时礼一行,来到卡车前,听任谷正伦的保安团登上车,缴了械。
晴隆县政府大礼堂内,刘伯龙双手接过谷正伦现场草拟好的委托书,反复端详,自觉满意,然后张大嘴“呵、呵”地将墨迹吹干,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公文包。
“老主席,”刘伯龙俨然履新的派头,“你如果要去昆明,我们八十九军一路护驾。一待贵州局势稳定下来,再烦请您老回来主持大局。”
谷正伦装作会意的一笑,抱拳道:“那自然,那自然。一路还得多劳八十九军弟兄们关照。”
刘伯龙挟着公文包,往外挪动着步,“兄弟戎务在身,贵阳局势不稳,这就告辞了。”说完,便意气风发地大踏步走向礼堂外。
突然,“哒哒哒”一阵机关枪声响起,刘伯龙抱着公文包,还没反应过来,就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韩文焕从偏屋冲出,走上前一看,刘伯龙早被打成了马蜂窝。他俯下身,来回用脚踹动着尸体,确信刘伯龙已经死亡,便朝身后的陈时礼挥挥手。几名卫士立刻上前,将刘伯龙用白布单草草一裹,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