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的景物飞快地向后倒退,车子像箭一般疾驰在宽阔的马路上,驶向他们心中美丽的家乡——T市。那是一个民风温婉的小城镇,刚刚撤县并市,到处呈现出旧城换新貌的气象,这条来回四车道的马路宽阔笔直,听说也是得益于哪位中央领导的批示修筑的。
这里,虽濒江临海,却从未有过大风大浪,即使别省出现了什么天灾人祸,这儿总能侥幸避过,包括政治风浪也是如此,其它地区丑闻不断,这儿多少年都未有贪官污吏被控被抓的报道,大概是古代被放逐在此的先人积了不少德,而后人又有足够明哲保身的能力,让人感觉这儿可真是一块安居乐业的风水宝地。多少年的平静生活让人们养成了一种安于现状、依赖现状的惰性,他们习惯按部就班钟摆式的日子,不喜欢推陈出新,更不喜欢随便跳离有规律的熟悉环境。
家乡越来越近,想到能在这素有“小江南”之称的地方做令人景仰的人民教师,大家油然升起一种甜蜜感!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二章 成为代课(1)
外面蝉鸣声声,让人五心烦躁。这个暑假因为有一丝担忧,T市的毕业生们第一次体会到假期的漫长,听说别的地区都已经到各校报到了,这儿怎么却还是纹丝不动毫无迹象啊,只隐隐听说在市场经济的大背景下也要搞什么教育市场化。
“市场经济”?他们都零星地听说过,报纸上看到过,南方地区搞得如火如荼,可在这儿,似乎与他们还很远,本地的经济即不怎样落后,也不是发展得如何迅猛。
他们一直天真地认为那只是商业、企业的事,如今竟涉及到了吃皇粮的教育界,不知会有怎样的变革。
钟远黎和同伴一样有些担忧地等待着,她也不可能得到什么第一手的消息,父母每天只知忙着开小店、与顾客锱铢必较,他们除了老实本分,辛苦忙碌地做着小生意外,只会讲一些早被吹得天花乱坠、炒了又炒的街道小絮,即使有官方消息,也已经是残茶剩饭了。当然,钟远黎绝对是爱他们的,他们勤劳俭朴、诚实善良让她引以为傲。
又过了些日子,汪然跑来告诉朋友们,说她母亲已打听到今年将可能让一部分毕业生实行分配,还有的将不实行。
几个好友甚是奇怪,这是什么话,都是同样毕业,难不成还分等级与批次?那不实行分配的是不是就意味着没有老师做了?一时间,教育界的毕业生分配成为这个夏日的热门话题。
暑期快结束时,躁动不安的人们终于在电视游动字幕上看到期待已久的师范类毕业生就业大会的通知。
大会是在一所叫进修校的大礼堂中进行,大礼堂好大啊,却座无虚席,门外还挤满了听会的人员,大家不停地扇着扇子以驱散会场中的闷热。教育界将史无前例地充斥那么多的教师真让人吃惊。
这两年教师地位不断攀升,这份职业越来越受到大家的景仰,相对而言,各国营企业纷纷倒闭,人们便开始热衷于稳定安宁的教师这个“铁饭碗”,于是各种新办师范学校如雨后春笋不断冒出。这所进修校也是前几年才兴建的,古色古香的亭台楼榭、小桥流水,气派雄伟的教学大楼、食堂礼堂……其深圳化的发展速度与新式的规模气势可直逼其他各地区的老牌学校,看来市场经济真是不容小觑。大家是第一次听说这所学校,第一次来到这所学校,像看西洋镜似地到处张望着。
随着两声暗示性地咳嗽,全场肃静。
主席台前,教育局重量级人物们像早已排练好似的按序正襟危坐,他们深谙此时自己的一言一行将起着多大的影响,一个个像尊泥塑的菩萨,有些含糊,分不清脸上挂着什么表情,也只有现在,才更能彰显出他们高高在上的身份地位,随即而出的话,可是阎王爷手下的生死簿,决定着那么多小人物的命运。台下,一双双如朝圣者渴求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们对上面的大人物顶礼膜拜,企盼观音圣水能洒点到自己的身上来。
一把手汤观局长肉满肠肥,摸着河马似的下巴,看不出什么表情。
贾鸿飞的父亲——二把手贾言局长面无表情,对着话筒,用始终一个分贝的音调如在念悼词:“……今年毕业生太多了,而分配名额又实在有限,不可能令每位毕业生都称心如意。经市政府、市教育局等机关领导研究,考虑到进修学校的毕业生多数是曾在社会上工作过,有着一定的社会经验与人生阅历,而我们教育系统正需要这些立马就能拿得出打得响的年轻人,所以他们今年优先分配……”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一定就是这个什么进修校的学生们忙着拍苍蝇呢。
“说的真是冠冕堂皇,谁不知这里的名堂。”有人在下面小声嘀咕,“这学校是本地区新成立的,由当地政府与教育局联办,都是在社会上已工作的人花了不少钱进校,再花大把大把的钱买了城镇户口,他们中还有很多是政府和各局领导的皇亲国戚,自然会受到庇护。这所学校原来只有两排红瓦房,不到三年工夫就建了几座高楼,搞得比公园还美,还不是搜刮了民脂民膏?”
“我们怎还没听说有这样的地方,上了两年也算是师范毕业,开办几年的地方学校竟比市区百年名校还要牛!”另一位家长回应,“早知道,我们也凑点钱让孩子在这所学校上,离家还这么近。”
“听说这一批人是搭了什么劳动局局长媳妇的顺便车,其他名额就是卡在劳动局手中的。”有人消息灵通点出来了。
“哦,是吗?原来是有这么见不得的一面!”
“劳动局局长就了不起,凭什么为了他的媳妇就挤掉别人的分配名额?”
台下有些骚乱,都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劳动局局长和他的媳妇充满憎恨。前面贾言局长仍在下达政策:“其他师范类学校的毕业生不要着急,你们未在社会上锻炼过,还年轻一些,先在农村代一年课,这既是一个锻炼的过程,也是一次学习的机会。一年后,自然帮你们转为工人性质,等满五年就转为聘用干部……”全场又是一片哗然,窃窃私语。
第二章 成为代课(2)
“好,静一下。”贾局长对这种场面已是司空见惯,并不着急,继续道,“今年统一分配的人员也必须到农村锻炼一下,不得呆在城区内,否则将不予考虑分配……”
“这种障眼法还不是为了安抚那些未能分配人员的心,否则这么多家长和学生一起闹,教育局的脸上可挂不住。”汪然的母亲实在有些气愤,她知道代课与正式分配有着天壤之别,让女儿到边远的农村她已有些不舍,还要代一年课,这在性质上又不一样了。
旁边的钟远黎也有些生气,同样毕业,进修学校都是半路出家的和尚,还只上了两年,凭什么让这些半调子的学校学生优先分配呢?
下面有人欢喜有人忧,但再不服气也没办法,中国人向来是民听之于官,官老爷的权威性根植于老百姓的心里,无需什么白纸黑字,一锤定音,况且,贾局长说这次所有人员都要到农村,不同的是他们代一年课,意思已经很明显,他们成为教师的根基没有动摇,只是晚一年而已,原先担忧不能做老师这样的问题现在得到了解决,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
代一年就代一年吧,反正他们还年轻,还可以用青春作赌注。
贾局长清了清嗓子又讲:“……代课一年后就转工人性质,五年后转为聘用干部……”这些师范毕业生懵懂无知,他们毫无社会经验,对“代课”、“工人性质”、“聘用干部”等词没有什么概念,只要能安排他们工作,只要能圆他们的教师梦就行。
汪然的母亲还是有些舍不得孩子,她对陈丝瑜的母亲说:“代课教师是没有编制与福利的,工资也少得可怜,孩子们要吃一年苦了。”
陈丝瑜的母亲皱了皱眉头,她想到女儿虽说自力能力挺强,但要到农村去,心里就有些不爽,努着嘴道:“又能怎么办呢?现在这社会,花了钱的就是亲儿子,亲孙子,没花钱的呀就是私生子。我们的孩子在N市学习,本地区可没捞到一个子儿,哪还拿正眼看他们。”
“就是啊,我钟远黎可从未吃过这样的苦。”旁边钟远黎的母亲附和着,她说钟远黎的外公也曾是名教师,在“*”时惨遭*,临死前叮嘱子女不要让孩子们再当这样的“臭老九”,苦了一辈子,穷了一辈子,受害一辈子。但他闭目后,教师地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钟远黎又执拗地要报师范,也就随了她,现在倒好,忽然变故,分配还要打个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