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远黎终于受不了了,虽然离开了原来的学校,但消息并不封闭,听说那个“大厨师”当了几年的老板赚了一笔钱后,感到开酒楼的人是越来越多,而公家赊账吃喝的也越来越多,要钱难要;既不能得罪他们,又不能总让自己折本,便激流勇退再回来做教师了。他的来去是如此自由随意,让钟远黎感到太悲愤、太生气了;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
曹杏云的老公去年也已经回来了,原来三年的光阴是如此短暂。T市媒体上到处宣扬他是支援西部的英雄,很快被市里提干,而曹杏云在上学期也轻飘飘地被调到市区重点小学任教了。
钟远黎感到身心疲惫不堪,自己如此努力却得不到回报,她对未来已经彻底气馁了。
钟远黎有个上大学的表弟李易欣,典型的后八十后人物,有天他来找钟远曦借光碟。钟远曦做了近一年的会计,倒是舒心惬意,常对姐姐说:“现在私营企业很多,你何必还攀着这个狗屁事业单位,还是从头学一门手艺吧。”
李易欣听说大表姐还在期望什么转正,从鼻腔中哼了一下说:“二姐说得对,都什么年代了,还想着包分配、想着转正,你们真是老思想,老顽固,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自谋职业。”
钟远黎有些羡慕他们,只是感觉有代沟:“我们怎能和你们这一代比?我们处在社会变革波动期,出生于七十年代,还具有*的残余产物,思想守旧,循规蹈矩,哪像你们小年轻,在一个相对稳定期生活,流行上大学,连做和尚都要本科学历。现在大学里竟然又流行起结婚、生孩子,还成文了,世风日下,完全颠覆了我们传统生活!”
“姐,这就是你的土,你的老套,大学生可都是成年人了,对自己的行为已经有了很好的监控和自制的能力,你的目光现在变得如此短浅狭隘。”钟远曦知道姐姐对现在的很多形式看不惯,辩白着。
李易欣一脸的无所谓:“就是,上大学不谈恋爱会被人看不起,说明这个人没有能力,没有吸引力,便会被人耻笑。你只要别弄出孩子,学校基本是睁只眼闭只眼。大姐,你的思想太守旧了,与时代不合!”
什么?还这样?钟远黎被这两人的论调说得一愣一愣的,究竟是这些八十后人物太新潮了,还是自己确实太落伍了?
“所以说你不能总是坐井观天,要试着跳出那口深井,才会看到更蓝更宽的天。”妹妹又劝她。
表弟和妹妹的话一直敲打着钟远黎,难道自己真的在郊区时间久了,落伍了,她细细咀嚼着刚才的话,忽然觉得这八年来自己真是活得太窝囊了,真是白活了,而她的每一寸肌肤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老死,让青春悄然消逝,再这样耗下去,迟早会崩溃,她再也不想代课了,便告诉给陈丝瑜。
陈丝瑜有些不舍,说,抗战八年才终于得到解放,咱们也再顶一些时日吧。陈丝瑜心底也想走,可是她自感与钟远黎不同,还是自由身,可以义无反顾地离开,可以任意找个安身之处,而她却不能,她要考虑到卫曾征的想法,要顾忌到邻居的议论,只能按卫曾征的意思再继续代课,毕竟减少家庭纷争很重要。
学期一结束,钟远黎终于去意已决,至于到哪儿,她也说不清,只说出去找任何工作都比这强,做个死人代课教师实在没意思,别人不给你冷眼,心里也产生了障碍,看看,有多少代课教师出去后还要回来的,几乎没有吃回头草的现象,说明这儿确实不是一个让人留恋的地方。
她们又给汪然打了电话,又有很长时间没与她联系了。听说钟远黎要走了,那边一阵沉默,最后只添了一句:“出去后,早点把自己给嫁了吧,一个女人也就这几年是真正活着的,赶快抓住青春的尾巴,咱们都快成豆腐渣了!”
钟远黎鼻子顿时一酸,眼泪禁不住打转,她们将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奉献在这份职业上,而这份职业却留给她们永无止境的伤痛。
钟远黎终于离开了教师岗位,听说她走得很远,再也没有了音信,大概不想留下一丝伤心的影子,走得非常决绝、彻底,再也不需用教龄、工龄来束缚自己了,似乎在代课教师们的故事里戛然而止。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八章 声讨说法(1)
几乎每一位做老师的都期盼着暑假早日来临,暑假成了其他行业人员对教师这个行当最为妒忌的重要成分,可是,暑假对于代课人员来说则越来越充满恐惧,他们是一群居无定所的流浪儿,害怕暑假的来临就是他们又一次流浪的开始。
终于有一部分人员忍无可忍了,他们费尽心思联系到依然在各处乡镇代课的教师们,准备联合起来再次到教育局讨说法。
大概积怨太久,他们已经再也受不了了都纷纷赶来,这一次声讨说法的代课人员非常多。
在休闲广场上,一大群代课教师汇集在一起,他们脸上个个愁云惨淡,历尽沧桑的样子,一看就知道都在边远的农村代了很多年。他们有的从师范学校毕业,有的是村里请来的,都代了这么多年课让他们早已成为同一战壕的难姐难妹难兄难弟。
邹郝芸和野梅来了,她们与汪然还在新桥小学,全村就她们三个代课的。汪然没来,邹郝芸有些不满地说她已带过口信了,但汪然称自己比较忙没时间。陈丝瑜考虑了一下觉得人多力量大,便走到旁边的报亭打电话给她,那边却已经关机。陈丝瑜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想到大家说的话,想到曾亲眼目睹的情景,鼻子有些酸酸的,好想哭。
这次费莉也来了,多年的代课使她老了许多,表情有些恍惚,反映也有些迟钝。她就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似的不断重复阿毛的故事,逢到熟识的人就讲上次代课教师考试曹友仁考中了,他姐夫在T市重点小学做副校长,他姐夫有很多交情甚好的朋友是机关干部与政府领导,现在也调到那所小学了。她又说贾鸿飞带薪进修回来就直接分到T市最有名的中学,学校拍他老爸的马屁大力培养他,在各大媒体报纸上赞颂吹捧,快把他吹上天了,才几年时间就连蹦带跳地当上校学生处主任。
费莉不服气地从包里又找出一张很旧的报纸,陈丝瑜不经意间看到她大热天穿着长袖的手臂上有一道道疤痕和一块块淤青,本想问,又噎住了。
费莉指着一处说:“这也是证据,和我们一起毕业他就这样,为什么是不一样的结局?”陈丝瑜一眼瞧见上面的照片正是意气风发的贾鸿飞,报上夸耀他是教育系统中一枝奇葩,是教育界刚刚升起的一颗璀璨明星……要多呕心有多呕心。
“这并不能代表什么,没用的!”陈丝瑜摇摇头,“我们也不要诋毁别人,这是各人的命,以事论事吧!有的人会在供给他很大的平台后迅速崛起,这不是不可能,我们只是没有这样的平台而已。”
费莉很疑惑地将报纸收起来,有些不情愿,她那显得略略笨拙痴呆的样子让陈丝瑜泛出一股股的酸楚,这个记忆力如此好的一个女孩在还不到十年中变化怎会那么大?
邹郝芸和野梅也大吐苦水,学校代课人员少,她们更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物,像个廉价劳动力,学校什么活动都想不到她们,只有拼命做的份,而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