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白温景恐怕也不曾想到秦良留在山庄里为的并不是报答他当年的什么知遇之恩,不过是想要报自己的灭门之仇罢了。樨娘想起自己那年路过刑场,看到秦良跪在血泊之中,瓢泼大雨将他全身都淋湿了,偏偏脊背还是挺直的,身上的血迹还有脸上混杂的雨水与泪水都没能让他显出一丝一毫的狼狈。她平生见过的最能忍的人,除了当年的秦良,也就是眼前的白璇了。
望着四面封闭的高墙,白璇知道自己已然是走到了穷途末路。她知道白岚身上的完成度仍然在增加,自己的离开似乎并未让这任务就此失败,反倒是没有她在身边,白岚少了许多的顾忌,做什么都无须因她而束手束脚。
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她已经陪白岚在这个世界里走过了最需要陪伴的几年时光,不管她的任务是成功还是失败,未来的几十年里白岚的身边总还会有出现的更多的人能和她一路走下去,这样想想,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遗憾了。
樨娘见她不知为何又合上了眼沉默不语,便道:“你不用想着逃跑,太守府的地牢周围有几百人看守,即便你没有受伤都不可能逃脱,更不用说现在了。”
白璇还是没说话,等过了半晌,她忽然道:“你能给我送一封信吗?”
樨娘闻言一怔,继而笑了起来,道:“我为何要给你送这信?难道帮着别人来救你么?”
白璇睁开眼往她的方向一撇,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艰难地从樨娘放在她身旁的书上扯下一张空白的纸,然后咬破了手指作势要写。
樨娘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直到她快要将指尖点在纸面上,终于从一旁拿来了纸笔给她,道:“你写你的,送不送就是我的事了。”
白璇的手腕还在发软,握笔怎么也握不好,起初几张纸都被她笔尖滴下的墨晕湿了,好不容易写上去几个字,却又歪歪扭扭的,和她平常的字一点也不像。
白璇就趴在那儿写了一遍又一遍,越写手腕越酸痛,字也变了形,她埋着头,拿着笔迟迟不知该如何落下去,谁知明明笔上沾的墨都已经要干了,纸面上却又忽然被水渍沾湿,方才写好的东西又不能用了。
她在那里愣了好久,然后匆匆忙忙地擦了一把脸。
怎么就这么不甘心呢?
第122章(二合一)
白璇勉强支撑着身体将信写完,纸上不过寥寥几语,她却写出一身淋漓大汗,衣衫都湿透了。
将信递给樨娘的时候她的手还在发抖,也说不上是为何,心里顿时生出一丝莫名的荒唐感,脚像是踩在云端上一样,俯下身就能看到众相纷纭,却又摇摇欲坠,只怕往前再走一步就是彻头彻尾的虚无。
樨娘接过被她手心的汗水打湿的信,看了白璇一眼,然后将信当着她的面打开,看到那两行字,忽然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着白璇,几番欲言又止。
白璇却只是自嘲一般地笑了笑。
樨娘沉默了半晌,开口问她:“你就不怕我将这信交给李深?”
白璇疲倦地靠着身后冰冷的墙壁,道:“你将信交给李深,指望他什么呢?倘若他让你把信送给白岚,你不过是白费心思,还要听他吩咐,再或者他将这信上的内容公之于众……”白璇笑了笑,接着道:“不管你们是为何抓我,白岚都会知道我在你们手上了,何必呢,给自己找这样的麻烦,你现在明知她不会放着我不管……”
樨娘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直到白璇厌烦地闭上了眼,她才转身走了。
地牢外有李深的手下看守着,樨娘一出去便被李深叫去了书房,樨娘一句未提白璇给她信的事。
李深问道:“她现在如何了?明日还得再来这么一遭,人若是死得太早,那就功亏一篑了。”
樨娘不过是与他合作,并不是隶属于他的关系,按她一贯的做派,也不会情愿受制于李深,因此只道:“要事先给她服下缓解的药,否则一旦中间出了差错,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李大人做事未免太着急了。”
李深平日里听惯了众人吹捧,对着樨jsg娘却只剩了冷嘲热讽,一时间脸上又青又白,却又不能拿樨娘怎样,只得暂且咽下了这一口气,缓声道:“有劳你了,多照看些。”
樨娘只点了点头,便离开了书房。
……
自白璇失踪后,白岚便每日睡在白璇的房间里,虽然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却总是妄想着说不定哪一日她清早醒来,就能看到白璇像从前一样还在自己身旁。
夜凉如水,白岚坐在窗边,膝上放着一本书,月光透过窗棂朦朦胧胧地照在她身上。
夜深人静,偶尔能听到屋外树丛里传来几声清脆的虫鸣。白岚挑亮了烛灯,四周的寂寥似乎也被灯光驱散了几分,她时不时看看窗外,却每一眼看去都是无奈与失望。
从小的时候山庄里的人都觉得是白璇喜欢粘着她,走到哪里都好像她的小尾巴一样,一回头招招手就乖乖地跟过来叫姐姐。那时候奶娘总是取笑白璇,说囡囡这样喜欢姐姐,以后姐姐嫁人了你要怎么办?白温景看到她们两个待在一起,也总是让白璇不要总是跟着她打扰她。
其实只有她知道,根本不是白璇粘着她,是她很喜欢和白璇待在一起。当年那么小,自然说不上有什么其余的感情,她只是觉得和白璇在一块儿的时候心里总是很安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