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东院人气尽散,有些冷寂。
云锦开始利落地收拾起行李来。她也是飘零久的人,没半点伤感的,只是道:这地方,还真没有家的感觉呢,你说呢,小姐?
冯玉殊颔了颔首,云锦瞥见她取出嫁衣来,忙抽出手来,帮她更衣。
她将嫁衣穿在里面,外面严严实实地披好了大氅。
灯火可亲下,云锦为她上妆、绾发,两主仆絮絮地说着闲话。
待弄好这一切,几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冯玉殊窥了眼铜镜中的自己。
云锦有心,特意替她绾了繁复的高髻,两只金步摇斜插在一侧,她动作间,流苏边轻轻拂动。
妆容也比平时精致浓丽些,眉心几瓣桃花花钿,绛唇轻点,如月下仙子,自请下凡尘。
千百年前,另一个时空里,红拂女于堂前见李靖,一见倾心,星夜相投。
今天晚上,她也要做夜奔的红拂了。
孟景是江湖人,如同周游列国的李靖一般,大概也不会介意那些虚礼罢!
冯玉殊坐在院中的石桌边,双手端正地放在腿上,漫无目的地想着些有的没的。
今夜没有星星呢。
望着漆黑的夜空,不知过了多久,冯玉殊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句。
云锦在屋内看着更漏,已经许久没出来了,她便问了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那边静默了片刻。
云锦没有及时回她,片刻后才道:小姐,子时已经过了
她走了出来,难掩复杂神情。
那苗姑娘是萍水相逢、主动答应帮她们的,想来也不大可能会无缘无故欺骗她们。
只有一种可能性比较大,便是孟景,失约了。
冯玉殊茫然了片刻,才好似理解了她的话,低声道:他怎么会失约了呢?
明明她也能感觉到,他对自己,似乎是有那么点似有若无的情意在的。
云锦见她无意识地蜷着身子,忍不住劝道:小姐,咱们先到屋里去等吧。
她轻轻地、有些缓地摇了摇头,只道:我就在这里。
这是心气上来了。
于是便只有继续等。
今日冯如明在正院过节,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呆到后半夜,挽碧终于寻了个借口,提前退了出来,却见东院依然亮着烛火,心下一惊,忙寻了过来。
只见冯玉殊倚着石桌的边缘,将自己缩成一团小小一团。她头缩在自个儿的臂弯里,看不清神情,只大氅之下大红的裙摆上,晕出一滩极深的水痕。
再走近些,才能听见被新年的喧闹遮住的,压抑的哭声。
反正冯如明吃醉了酒,就算她许久不回去,也没人会在意的。
挽碧拢了拢外袍,倚在门外,默默听着。
撕心裂肺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好像要将一颗心也哭出来似的。
天边时不时有明亮的烟火升起,骤然照亮半张夜空,又如流星般滑落消散。
沉寂下来的夜空墨黑,而远天一线已经隐隐发白。
新年的第一天,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