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地看着她。
一点月光照进来,她看清他偏窄而显凌厉的眼,下颌处微微突起的骨,流畅而锋利的侧脸。
也几乎是从她进来的那一刻,他的手就握住了刀柄,浑身的肌肉蓄紧,豹子一样,是防备和随时预备攻击的姿态。
她原本应该很熟悉这样的姿态,不知怎么的,却莫名愣了愣。回过神来,弯了红唇,盯他一眼,却没去碰自己的白练,躬身进了低矮的船仓。
她在他对面的角落坐下,甚至颇有闲情地道:外面江风凉了。
孟景没有答话,见她没有攻击意图,便沉默地移开了视线。
船仓狭窄,约莫只能坐下五六个人,两人对角而坐,中间隔了三四个人身位,已是最远距离。
她抚了抚手臂,将凉意驱散了,靠着仓壁微蜷了身子,抱起臂阖眼休息。
孟景动了动。
她眼睫微微一颤。没有睁眼,却也知道他已经走了。
船仓中又只剩她一人。
又行许多日,他们终于抵达了荆州渡。
抵达时,正是熹微时分,他们在荆州渡停靠的船只中一个一个搜寻,果然在其中一只船中找到了潜逃许久的沧州军政使。
这沧州军政使大腹便便,逃亡了多日,累得不行了,被抓住时还在船仓中睡大觉,只等开城门的时辰一到,荆州渡的官僚便会查验户籍文书,放人入城。
苗姿将人从床上拽起来,利落甩了两巴掌,将人扇醒,微微一笑道:看看是谁来了?
她语调娇妍明媚,那军政使在睡梦中,还以为是那被自己拿去当饵的外室,侥幸逃脱逐风楼的魔掌赶回了他身边。迷糊睁开眼,嘟囔唤了声:心肝
苗姿脸色一变,手下施力,当即将他一只胳膊卸了。
军政使惨叫了声,完全清醒过来,抱着一只手臂,吓得屁滚尿流,滚下床来。
尿液从床沿滴答落下,积到地面,他却浑然不觉,浑身发颤,跪在自己腥臭的尿液里连连磕头,惨声求二人放自己一条生路,说以后逐风楼在沧州,侵吞赋税也好,扶植自家势力也好,自己绝不敢多说半句,也绝不敢再尝试上奏天听。
苗姿拧起眉,竟真被他闹得退后了一步,踟蹰着没有上前。
太脏太臭了。
她站远了些,握紧了自己的白练,正待抬手,身侧刀光一闪,军政使杀猪似的惨嚎便好似一瞬断在了嗓子里。
他的嗓子确实断了。头颅从脖子上掉下来,滚到地上,双眼滚圆,血漫了一地。
她微偏了头,去看身侧的孟景。
他神情依旧淡漠,毫无波动,默默将刀身上的血拭去,插回了身后,越过尸首,去处理善后事宜了。
他们仔细清点了船仓中的物品,果然发现了许多揭露逐风楼勾结、置换沧州官员,侵吞田地赋税的文书。
其中还有这官员的绝命书,说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已经设法将证据和奏折送出,不出意外,这些东西现在已经快抵达京城了。
苗姿翻到这封绝命书时,手顿了顿。
她放下了别的事情,抿着唇,默默地,将它捏在手中,又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
她想到了那个被他们放掉的外室。拿着证据和奏折的,会是她么?
不知道。
但她自己的处境不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