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见人人无语,心中十分恼怒,但他天生一张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脸,因此并没表现出来,只是低沉地又问了一句:
“众卿以为如何?”
皇上再次动问,可就不能不答了。陈演瞧了瞧另外两人,便知他们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于是,他躬身说道:
“弃地守京,乃军国大计。应该在早朝庭议而决之。恳请皇上召全体朝臣议定。”
崇祯眯着眼静静地望着陈演,他怎么会不明了这三个人所思所想?只不过怕承担罪名而已。好一会儿,崇祯才轻轻冷笑了一声,声音不大,陈演三人却吓出一头冷汗。崇祯却没多说什么,只简单他说:“好吧!”
于是,一个“弃地保京”的方案,被提到御前会议上正式讨论。
朝臣们分为两派。主张弃地入京者慷慨激昂,主张慎重行事者满脸肃然。最后,似乎又都同意弃地入卫京师——吴三桂的命运似乎就要被决定了!崇祯坐在宝座上,毫无表情,仿佛一尊金面菩萨。他内心正在暗自欣慰,正在草拟如何同意的措词腹稿……
不想此时陈演却站出来,一番慷慨陈词:
“陛下,臣以为不可弃地。一寸山河一寸金,宁远兵撤回京师,辽东之地将拱手送于满人,此为千古非议之大罪也。万万不可为之!”
此言一出,刚才还闹哄哄的朝堂顿时鸦雀无声——难道不是这样吗?谁敢承担这“千古非议”!
立即有人附合陈演,反对弃地。
良久,殿中纷坛一片,仿佛街市行人在讨价还价……朝臣们竟三五成群地围成小圈子议论争执。不知是谁,建议扩大会议再论。于是,皇上口谕传出:“复集科道九卿会议德政殿。”
朝臣纷至,连在京养病的吴三桂之父吴襄也被请来“旁听”,以示对吴门的恩宠。
其实,当陈演一出来反对时,崇祯也已知其意了,他不就跟自己一样想逃出史书之责吗?好聪明的陈演!崇祯暗自冷笑了一声。
纷乱中,崇祯向陈演点头示意,招至近旁,小声问道:“不弃城入京,依卿之见,将京师送于李贼?”
“这……”陈演脸腾地红了。崇祯微微一笑,又低声说:“弃城入京,诚属下策,然此为不得已之举,卿须担待方可。”
“是,臣遵命。”陈演忙躬身退下。他心明如镜。只要自己当众明确反对,便可逃脱史书之责,将来有回旋余地,皇上也没怪罪自己的理由了;之后,他再没必要反对,只要自己不担责任,京师保住了,比什么不好?看来,皇上已洞察自己的意思了,可此时,谁又顾得了那么多?
再讨论时,兵部尚书张缙彦正面表示赞同弃地。他大声说道:“宁远孤城,其势必弃!今日弃之尚可收复,他日弃之永不复!可采弃地不弃人之法,命吴三桂在关宁民众中尽征精壮为兵士,余皆迁入关内,勿委之于敌。如此一举两保,与民众无损,有何不可?”
兵部长官如此坚决,且所提“弃地不弃人”之法,确是一条好计:一可扩大兵源;二可保卫京师;三可为“失地”之罪大大淡化。于是,大臣们茅塞顿开,一片响应。
此议首倡者吴麟征本为兵部的兵科给事中,相当于现代的国防部长作战处长一级,中级官吏。他此时慷慨陈辞,声震殿中,一副热血气像:“宁远四城是否可弃?本应由皇上与辅臣会同总兵吴三桂密议决之则可!如此大殿庭议,谁来承担责任?当此以往,何日可决?臣自请承担罪责,为国家京师确保而不辞其咎!”
吴麟征说到此处,不由热血沸腾,热泪夺眶而出,接着说道:
“自我大明内忧外患迭起,城地失去多少?将士死去多少?朝廷何曾惋惜?那些马革裹尸、横尸西市者,皆怀志而未瞑目。宁远一镇,人杰地灵。弃地守京,为根本大计,却如此不决,臣思之再三,不觉汗泪俱下……”
满殿文武,被吴麟征一席感情激昂的话语,弄得哑然无语。谁都知道,此事如此委决不下,不就是都在逃避责任吗?不就是谁都从自己切身利益着想吗?皇上如此,陈演如此,你如此,我也如此,哈哈,普天之下,就出了你吴麟征一个傻冒儿!
终于,朝会同意了弃地不弃人,回师保卫京城的决策!之后,崇祯命紧急筹集军饷百万两,同时命吴三桂立即着手布置迁民事宜并赐尚方宝剑。
铁骑浮萍
这日,吴三桂从军营回到府第,家兵送上一封书信,说是北京的老爷让人飞马投寄来的。
吴三桂一听是父亲送来的,心中动了一下。他也知道了李自成兵近北京的消息,也无日不在为北京忧虑,此次突然来了一封家书,他猜肯定与国家大事有关,莫非朝廷有什么新的决策不成?
他拆开书信,只见信上写道:
“三桂吾儿:见信如晤。闯贼大军,逼近北京,朝廷上下耸动,有大臣上疏云调宁远大兵回守京师。皇上召开朝会,朝会众说纷纭……吾儿应沉住气,不可妄动,可先行布置,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启动大军回京……”
吴三桂放下书信,默默无语。抽调宁远大军回师。那就意味着放弃关外的土地呀!皇上怎么会做出这种决策啊?父亲劝他“不可妄动”,“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启动大军回京”,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让自己坐观事态发展,做出在满清、大明、闯贼三者之间的选择?……
这时,大哥吴三凤闯了进来。自吴三桂做了宁远总兵,他一直跟随在吴三桂帐前,任副将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