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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第1页）

狂风暴雨之下，还有电闪雷鸣，这个雨夜，让多少人以后的夜晚听见打雷就害怕。还好烂尾楼到避难所大门的距离不过就一百米左右，大家终于到了烂尾楼底下，橡皮艇上的人先到，就已经聚集在楼梯口了，烂尾楼没有任何装修，是光杆杆的水泥墙，楼梯也是那种开裂的，看上去摇摇欲坠。

但这时候谁也顾不上讲究，只要能让她们上岸，怎么样都行。在脏水里泡了太久，谁都不好受。上岸的工作人员，一个一个把她们拉上去，然后催促上去的人先检查一下烂尾楼的情况，如果出现任何困难塌方的情况，立刻报告。

还好，烂尾楼看着危险，其实质量还行，大家把东西全部搬上五楼，先看看情况，如果水位上涨，她们再搬去更高的楼层。而负责组织的工作人员，则先去了楼顶，她们放出无人机，操纵无人机飞往更高更远的地方，把接收到的数据传输回避难所，由气象观测部和科研部共同分析什么时候会有特大洪水。

与此同时，作为避难所修船的普通一员的褚清，和何欢等人还在淌水造船。其实船造好了好几艘，但是由于避难所人数很多，几艘小船明显是不够的。她们还需要更多的船只，如果在洪水来临之际，她们的船只不够装载所有人，那么就一定有一部分人会被舍弃。而这些被舍弃的人，谁都不确定会不会是自己。

如果是前世，褚清肯定得努力往上爬，成为不会被舍弃的管理层。但现在，一是为了避开苏铭宇等人，二是她们没有资格成为上阶层的人。这一世，靠的是末世之前她们的社会地位，上一世则是靠末世之后她们重新分配社会资源之后的地位。这一世，末世前有钱有权的人，末世之后依旧有资源有权，拥有相比别人更大的生存机会，蝼蚁依旧是蝼蚁。

褚清拼命地修船工作，因为她害怕，她和她的亲人朋友会被抛弃。她和朋友们，也许还能因为年轻能劳动被带上，但她的父母呢？撤离的那些人，基本都是不适合劳动的，放在现代和平社会，就是那种过了三十五岁会被企业开除淘汰的那些人。让她们撤离去烂尾楼避难，说得好听，听起来是为了她们着想，甚至是给了她们更大的生存机会。

但其实，当褚清看到已经修好的几艘船时，她好像明白撤离的另一种含义了。她们这些留下修船的人，也许才是被选择的人，而撤离的人，也许会是在一定情况下被抛弃的人。

这一晚上过去，一艘船大概能承载两百多人，她们从极热结束前就在修造，那时候大家虽然努力，但不够拼命，现在洪水当前，所有人恨不得长出四条胳膊四条腿来工作。

褚清在船体上敲敲打打，感觉脑子涨疼，但是现在也没空去医疗部了，医疗部的人都搬去了已经修好的船上。所有物资都搬去了已经修好的四艘船上，现在就算是要昏倒，也要继续工作。

现在避难所的人数褚清粗略估计能有两千人，其中撤离的有八百人，包括怀尧和四位长辈。剩下的一千两百个人，有两百人已经撤离到修好的其中一艘船上，这两百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不用想都知道是避难所的高层以及科研部和气象观测部的核心人物。

褚清现在也不去想什么避开谁了，她只想自己和家人朋友都能登上船。她看了眼现在的工程量，只修好了四艘，挤一挤最多装载一千人。还剩下一千人，就得靠她们现在正在修造的五艘船。

这五艘船的完成度大概在80%，工程部那边给出的时间是在设备设施不出问题的情况下，还得坚持工作三十个小时才能修造完成。还好，她们给出了一个确切的时间，大家才有奋斗的劲头，不然奔着一个渺茫的希望去努力，谁都没有干劲。

避难所给出的消息是，她们通过无人机观测到，从北方向有洪水来临的迹象，北方正好就是一条贯穿她们国家的一条长河，从最左边世界最高山脉一直蔓延到最东边大海的一条河。这是离他们最近的洪水威胁，还有更远处的东边，可能发生海啸。但是还好她们C市在内陆，只用担心洪水。

气象观测部推算，洪水大概会在二十四小时后来临，而她们正常工作修船得需要三十个小时，也就是说，她们必须付出更可怕的努力，才能赶在洪水来临前修造好能够给予她们生存机会的船只。

当避难所工作人员用喇叭告知大家，二十四小时后，特大洪水将会全面吞没整个C市，而避难所也不能幸免。有的人甚至当场哭出声，嚎哭、呜咽声在这时候盖过了机械工作的声音。死神就像影子一样，时刻跟在她们身后。

褚清抬手看了眼表，指针指向一点，撤离时间又是在晚上，现在应该是凌晨一点。二十四小时后，就是明天的凌晨一点，如果她们不能修好剩下的五艘船，她们就得靠运气上船了。

因为擅长的方面不同，褚清她们被安排的工作岗位也不一样，褚清是在这边焊接一些结构，而何欢和宁南则分别被安排去了不同的岗位。现在她是单独一个人和不认识的人在工作，而且手机老早就没电了，也不可能联系得上，对讲机也搞不到。

一个人处在高强度的工作状态中，没有认识的人，死亡的威胁像一把铡刀悬在头上，最可怕的是，你知道它落下的时间。就好像知道了自己死期一样，你所做的一切，如果没有在那个时间之前完成，那么一切都将白费。

这一夜，褚清耳边是各种机器工作的声音、人扯着嗓子大喊的声音，这边需要来个人修东西，那边需要去个人送零件。每个人都很慌，每个人都怕死，每个人都要在这时候和死神赛跑。

时间紧迫到什么地步呢？紧迫到褚清尿憋急了，都没时间去上厕所，整个人下半身泡在水里，直接解决了。羞耻心、人的基本素养什么都没有了，在死亡面前，一切都不足为道。

24个小时高强度工作，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岗位，大家都和褚清一样，生理需求直接站在脏水里解决，吃饭就自己从上衣口袋里翻出饼干和糖，直接往嘴里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褚清眼睛布满血丝，她们大部分人已经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褚清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发现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离洪水淹没避难所还有四个小时。

因为一部分人已经撤离去了烂尾楼，褚清她们一直在工作，不知道烂尾楼的情况。褚清担心自己也担心怀尧和她爸妈，避难所在该撤离的人都撤离完之后，就封闭了大门。全靠避难所本身的排水系统尽量减缓避难所被洪水淹没的程度，完全封闭避难所之后，避难所的水位上涨就比头上的街道水位上涨满许多虽然不能完全切断洪水渗入避难所，但好歹能给大家争取更多时间修船。

但与此同时带来的就是，避难所的氧气供应不足，一千人都在高强度工作，本来大脑就有些缺氧，现在氧气供应也跟随避难所的完全封闭给切断了，她们能在这里面坚持多久，谁都不知道。

在所有人撤离出去后，怀尧就发现避难所的大门关上了，并且是完全封闭，因为她看见洪水已经不再往避难所大门涌入了。这个举措怎么说呢，就是背水一战的举措，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失败，那就是死路一条。

其他人从五楼看下去，也看见了封闭的避难所大楼。有亲人朋友在里面的，瞬间哭出了声。还有人想不顾一切冲回去，当然被拦住了。不说他能不能进得去已经关闭的避难所，就说现在水位上涨到人头以上的位置，那人下去就得淹死。会游泳还好一点，但是在这种暴雨天气下游泳，也和找死差不多了。

第一个小时，水位上涨到了二楼。

第二个小时，水位上涨到了三楼。

……

天边露白，在烂尾楼的人已经从五楼撤离到了顶楼，这是撤离的第五个小时，已经是早上六点，水位上涨到烂尾楼的七楼。烂尾楼这一带最高的建筑，其他的基本不过五六层楼高的工厂，早就被淹没了。

天边朝阳初现，抬眼望去，一片汪洋大海，只是没有海水那么漂亮，反而恶臭又浑浊。水里不知道掺杂了什么，颜色奇怪，且含有各种泥沙一样的东西。因为怀尧把身上穿着的湿衣服换了，换成了更干净一点的湿衣服。淌水时穿的衣服一拧干，就能看到上面奇怪的泥沙，黑色的褐色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她们站在顶楼，也从组织撤离的工作人员那里知道了从她们撤离起二十四小时后，特大洪水将到来的消息。有人在为避难所里的人哭泣，有人在为自己渺茫的生存希望哭泣，也有人纯粹为这个绝望的世界哭泣。

怀尧没有哭，她以前哭不过是装的，现在没必要装，她根本就哭不出来。她在想，如果这一世，这里就是终结，那她和褚清，谁会先死？谁又是女主？

怀尧希望，谁都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