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子说了什么?”满仓紧张地问。
“福子说,‘他不让我说话,我以后就不说了。’当时大家都以为他是说说玩的,可以后就真的不说了。唉!”谢三娘说完,叹了口气,又嘟囔了句,“这事也真够奇怪的……”
谢三娘的话,更加证实了满仓的猜测,一定是福子看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才被人恐吓着闭了口。
那么福子最后一句话中的“他”到底是谁呢?也就是说,到底是谁封了他的口呢?
第三十六章 到底谁女婿
几天后,满仓领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进了巧珍家,说是给巧珍家雇的放牛工,并说明工钱由他来出。
满仓的做法仿佛一缕阳光,驱散了积压在谢三娘心头的层层愁云,使她就像一只被晾晒在沙滩上许久了的蛤蟆,在再次沐浴了甘霖细雨后,已近干瘪的身躯马上又气吹般鼓起,且呱呱得意的叫嚣比早前还要得意几分:
“谁说我们巧珍命苦了,虽说死了个山娃,可来了个更好的。说白了,我们巧珍和满仓的缘分那是命中注定了的,任谁也掰不开呀。”她走在村路上,逢人便主动打着招呼,并每次都千方百计地把话题拐到这个问题上来,好让她有机会极尽能事地向人们炫耀她家巧珍的好运和她们家庭即将到来的时来运转。
就这样,满仓和巧珍很快成为牛村人口中又一个新鲜得冒着热气的话题,被神秘而又热烈地传诵着。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再碰到谢三娘这张鼓风机般的嘴巴?于是,满仓帮助谢三娘雇工的事很快就秋风卷落叶般被卷到了满仓的岳母申敏的耳中。
自从秀秀被山娃开枪打死后,申敏就把心中的多半怨恨寄寓在了满仓和巧珍身上,正愁没有出气的机会,这时一听说两人黏糊到了一起,心里的火儿就像憋了许久的山洪突然找到了出泄口一般,哗地就爆发了。她疯狂地推开试图阻拦她的老公,奔到大街上截了辆出租车就赶到了牛村。
申敏在村里转了一大圈,哪儿都没看见满仓,问村人,村人都讪笑着摇头,说:“不知道。”可那讪笑掩盖的背后,却好像有什么寓意在探头探脑,让申敏嗅到了嘲讽的味道。
申敏幡然醒悟,想到这些日子听到的闲言碎语,便让司机把车停在巧珍家附近,自己悄悄地朝巧珍家走了过去。
巧珍家的院门紧闭着,一副很安静的样子。但院内隐隐约约飘出的声音还是暴露了里面的热闹非凡。申敏更加坚定了满仓就在里面的判断,她透过木质的院门缝隙向里看去。这一看,果然恨得申敏差点背过气去。
巧珍家院里,满仓正和雇工一起在牛棚喂着牛,想是这两天多雨的缘故,巧珍家的牛群并没有出村。巧珍家的院子很大,牛棚的右边,是红砖碧瓦的住处,住处正对着院门的厨房敞开着,可以看得见谢三娘扎着围裙在里面颠吧颠吧地忙乎着。灶台上,一只盖得严严实实的铁锅正呼呼地冒着白色的蒸汽,蒸汽中,一股诱人的肉香弥漫了院里院外……
怎么,这日子都这么过上了?目睹了此情此景,申敏这个气呀,她二话没说,不声不响推开院门,冲进院子里劈头就给了满仓一记响亮的耳光。
“谁?干什么!……”满仓正低头干着活,莫名其妙地凭空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刚要发火,可抬眼一看是岳母,愣住了,声音也马上低沉了下来,“您,这是干什么?”
“你问我干什么?我还想问你在干什么呢!”由于激愤,申敏的声音完全失了真,就像收音机突然遭遇了电压不足。
“怎么了,怎么了?”谢三娘闻声从屋里跑过来,双手和围裙上还沾着白花花的面粉。她突然看到满仓脸上巴掌大的红印,马上触电般蹦起来,指着申敏大声质问:“你,你,你这个疯婆子,凭什么跑到我家里来打人?”
申敏没有理会半路杀出的谢三娘,而是指着满仓的鼻子破口大骂:“我闺女尸骨未寒,你就等不及了,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了?你忘了你今天的一切都是谁给你的了吗?”
申敏原本人如其身,宽大豁达,通情达理,不好与人争斗,此时想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一反常态,咄咄逼人,把个满仓吓得步步后退,想解释又插不进话去。
旁边的谢三娘不干了,在她看来,满仓现在已经是她的女婿了,即使现在不是,将来也肯定是。所以她拿出母鸡护小鸡的架势挡在满仓前面,气势汹汹地向申敏嚷道:“是你闺女命短,这怨不得别人。再说了,如果没有你家秀秀,满仓和巧珍当初怎么能分开?”
“什么,你说是我家秀秀拆散了满仓和巧珍?你、你、你可不要血口喷人!”申敏没想到当年做套的谢三娘如今竞倒打一钯,不由气得语无伦次,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话语来顶对。
谢三娘眼里滑过一丝得意的冷笑,看着被她一句话击中“要害”而变得结结巴巴的申敏,她用一种“推倒在地再踏上一脚”的恶毒口气继续说:
“当然!说白了,你家秀秀就是个第三者!”
“第三者”这个词在当年是有一定杀伤力的,不像如今,小三遍地,司空见惯。那时谁家若出了个“第三者“的闺女,全家都会觉得是天大的耻辱,走哪都得挨吐沫星子唾弃。所以申敏听到这儿,气得全身发颤,她厚厚的双唇剧烈地翕动着,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好突然扭身像院外冲去,脚下噔噔噔地像踩了一阵风。
满仓以为申敏会想不开,冲出去想要劝阻,却见申敏坐上等在外面的出租车,气呼呼地一溜烟跑了。
申敏当然一百个想不开,可想不开就去死,这实在不符合她的性格。她之所以在关键时刻疯狂地离去,不是懦弱地败下阵来,而是要把满仓和秀秀当年的媒人赵牌娘找来,她要让赵牌娘当着谢三娘,不,最好是全村人的面,把当年如何为满仓和秀秀保媒的事一字一句地说清楚,她要为死去的秀秀讨个公道,不能让秀秀白白地搭上性命后,还要在地下毫无来由地受这谢三娘的侮辱和冤屈。
于是,她丝毫没有理会追出来的满仓,坐上车,用几近命令的口气对被眼前情景弄得莫名其妙的司机说:“回场部,开快点!”
出租车唔地一声飞越起来,剩下满仓一人站在门口,愣愣地,好似一时竞忘了自己到底是谁的女婿。
第三十七章 三娘们论理
萝尾村和洼子沟合并后,赵牌娘便搬进了农场场部。原想着场部人多,说媒的生意能更好些,可不曾想这些年刮起了自由恋爱风,“媒婆”行业开始从“热门”变为了“冷业”,媒婆的身份也开始逐渐沦落为人们多多少少嘲讽的对象。
赵牌娘觉得自己的好时候已是车窗外掠过的风景了,只好放下身价,在市场摆起了菜摊儿。
申敏找到赵牌娘时,赵牌娘正在为两毛钱与顾客打嘴仗。正打得欢实时,被突然赶到的申敏老鹰抓小鸡般一把揪住了衣领,扯着就往外走,任凭赵牌娘怎样喊怎样骂也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