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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第1页)

可信的是:孝庄太后以幼时爱侣,出以万缕柔情,约束多尔衮的“最后行动”;其间绸缪委曲、调护化解,不知费了孝庄多少苦心,最危险的时刻,是多尔衮尊大妃为孝烈皇后祔庙之时,母以子贵的“太后”已经出现,事实上已等于诏告天下,他——多尔衮就是皇帝。天下臣民有忠于太宗欲起而声讨者,此时必当有所行动;若无行动,即是承认多尔衮得自立为帝。此时所欠缺者,不过一道即位诏书而已;而此一道诏书终于未发,即是孝庄对得起太宗的地方。

分析至此,我可下一断语,孝庄下嫁多尔衮,绝无其事,失身则必不免。孝庄不欲与太宗合葬,即以白璧有玷之身,愧与太宗同穴。她的辱身以存太宗天下的苦心,康熙完全了解,所以孝养无微不至。及至孝庄既崩,不可与太宗合葬,则不独康熙了然,臣下亦了然,徐乾学特撰《古不合葬考》,即非承帝之旨,亦必有迎合之意。但康熙虽不能葬孝庄于昭陵,而亦终不忍别葬,以致浮厝数十年;而臣下无言此事者,即以深知此事如佛所云:“不可说,不可说!”能说者,为后世我辈。 。。

多尔衮的身后事(2)

多尔衮既薨,势力犹在,归灵至京时,世祖亲率亲贵大臣,缟服迎奠东直门外;其时已尊之为“懋德修道广业定功安民立政诚敬义皇帝”,庙号“成宗”,故以太子奉迎梓宫之礼接灵。至顺治八年正月,犹追尊摄政王妃为成宗义皇后。“成”者,论其功绩;“义”者,美其谦让。凡此皆足以证明朝政犹操之多尔衮亲信之手,而未几即遭清算,则因英亲王阿济格思夺多尔衮的两白旗继之为摄政王,为多尔衮的亲信举发,变成兄弟自相残杀,郑亲王济尔哈朗得以尽反朝局。其事始末,大致如《东华录》所载:

顺治八年正月甲寅,议和硕英亲王阿济格罪。先是,摄政王薨之夕,英王阿济格赴丧次,旋即归帐。是夕,诸王五次哭临,王独不至。

按:英王独不至者,隐然表示其身份在诸王之上,而与摄政王平;亦即表示多尔衮既死,应由其摄政。

翌日,诸臣劝请方至。英王途遇摄政王马群厮卒,鞭令引避,而使己之马群厮卒前行。第三日遣星纳、都沙问吴拜、苏拜、博尔惠、罗什曰:“劳亲王系我阿哥,当以何时来?”

按:“劳亲王”者,郡王劳亲。劳亲王为阿济格第五子,此时奉父命,领兵自京师赶来。

众对曰:“意者与诸王偕来,或即来即返,或隔一宿之程来迎,自彼至此,路途甚远,年幼之人,何事先来?”盖因其来问之辞不当,故漫应以遣之。吴拜……等私相谓曰:“彼谓劳亲王为吾等阿格(哥),是以劳亲王属于我等,欲令附彼。彼既得我辈,必思夺政。”于是觉其状,增兵固守。

按:吴拜即武拜,与苏拜皆多尔衮麾下大将,武功卓著。劳亲王已先为多尔衮取入正白旗,表面似为喜此胞侄,实际上有以劳亲王为质子之意。多尔衮对同母兄阿济格之防范甚严,见下引:

又英王遣穆哈达召阿尔津、僧格。阿尔津自本王薨后,三年不诣英王所矣。今不可遽往,应与摄政王下诸大臣商之。于是令穆哈达回,遂往告额克亲及吴拜、苏拜……额克亲谓阿尔津曰:“尔勿怒,且往,我等试观其意如何。”

按:阿尔津、僧格皆隶镶白旗,所谓“本王”即指豫亲王多铎。多铎薨后,镶白旗归多尔衮,恐阿济格染指,故不准阿尔津等在英王门下行走。

英王复趣召,阿尔津、僧格乃往。英王问曰:“不令多尼阿哥诣我家,摄政王曾有定议否?”阿尔津等对曰:“有之。将阿哥所属人员置之一所,恐反生嫌,故分隶两旗,正欲令相和协也。摄政王在时既不令之来,今我辈可私来乎?此来亦曾告之诸大臣者。”英王问曰:“诸大臣为谁?”阿尔津、僧格对曰:“我等之上有两固山额真、两护政大臣、两护军统领。一切事务,或启摄政王裁决,或即与伊等议行。”

按:多铎多子,第二子多尼名义上为镶白旗旗主,但一部分已改隶正白旗,而正白旗亦必有一部分改隶镶白旗,此即所谓“正欲令相和协”,实际上为多尔衮兼并的一种手法。多尼亦为阿济格胞侄,但多尔衮禁止多尼至阿济格处,防范之严可知。

又所谓“固山额真”即都统,为一旗最高的行政长官,但其时亦须听命于旗主;“议政大臣”由崇德元年设“十六理事大臣”而来,每旗两人,便于天子干预各旗事务,以及各旗配合中央要求,有所协力;“护军统领”则为实际带兵作战的大将,一旗分为左右两翼,所以有两护军统领。阿尔津等曾任议政大臣,亦曾为护军统领,此时正好解任,阿济格以为阿尔津等正在失意,有机可乘,打算说服他们,将多尼拉过来。不意此两人有备而来,公然拒绝;阿济格鲁莽从事,异谋尽露。于是:

额克青、吴拜、苏拜、博尔惠、罗什、阿尔津议曰:“彼得多尼王,即欲得我两旗;既得我两旗,必强勒诸王从彼;诸王既从,必思夺政;诸王得毋误谓我等,以英王为摄政王亲兄,因而向彼耶?夫摄政王拥立之君,今固在也。我等当抱王幼子,依皇上以为生。”遂急以此意告诸王。

按:多尔衮无子,以多铎之子多尔博为嗣;所谓“抱王幼子”即指多尔博。

郑亲王及亲王满达海曰:“尔两旗向不属英王;英王岂非误国之人?尔等系定国辅主之大臣,岂可向彼?今我等既觉其如此情形,即当固结谨密而行。彼既居心如此,且又当生事变矣。” 。 想看书来

多尔衮的身后事(3)

按:所谓“诸王”中,实力派只济尔哈朗及满达海。后者为代善第七子,袭封和硕亲王,此时尚无称号,至顺治八年二月始加号为“巽亲王”。

迨薄暮设奠时,吴拜、苏拜、博尔惠、罗什欲共议摄政王祭奠事,英王以多尼王不至,随于摄政王帐前系马处,乘马策鞭而去。端重王独留,即以此事白之端重王,端重王曰:“尔等防之,回家后再议。”又摄政王丧之次日,英王……又言摄政王曾向伊言:“抚养多尔博,予甚悔之。且取劳亲入正白旗,王知之乎?”郑亲王答曰:“不知。”又言“两旗大臣甚称劳亲之贤”。此言乃郑亲王告之额克亲、吴拜、苏拜、博尔惠、罗什者。又谓端重王曰:“原令尔等三人理事,今何不议一摄政之人?”又遣穆哈达至端重王处言:“曾遣人至亲王满达海所,王已从我言,今尔应为国政,可速议之。”此言乃端重王告之吴拜、苏拜、博尔惠、罗什者。

按:此段叙英王阿济格思夺权的计划,情事如见;原拟俟多尼至后,挟多尼以号令两白旗。多尼不至,遂即离去;根本无意议祭奠多尔衮事。至于对济尔哈朗的话,意谓多尔衮生前悔以多尔博为子,而取劳亲入正白旗。此真是俗语所说的自说自话了。

“端重王”者端重亲王博洛,为太祖第七子阿巴泰第三子,以附多尔衮得封王,与敬谨亲王尼堪及代善之子满达海并为多尔衮所亲信,于顺治七年二月由多尔衮授权,处理日常政务。阿济格思利用博洛的手段,实在幼稚之至。

至石门之日,郑亲王见英王佩有小刀,谓吴拜、苏拜、博尔惠、罗什等曰:“英王有佩刀,上来迎丧,似此举动叵测,不可不防。”是日,劳亲王率人役约四百名,将至,英王在后见之,重张旗纛,分为两队,前并丧车而行。及摄政王丧车既停,劳亲王居右坐,英王居左坐,其举动甚悖乱。于是额克亲、吴拜、苏拜、博尔惠、罗什、阿尔津,集四旗大臣尽发其事。诸王遂拨派兵役,监英王至京。

据孟心史注,此“四旗”当是两白两蓝,其说后详。

阿济格被逮至京,原可不死,“自作孽”则“不可活”,《清史列传》:

至京,鞫实,议削爵幽禁,降为贝子。闰二月以初议罪尚轻,下诸王大臣再议,移系别室,籍其家,子劳亲等皆黜宗室。三月,阿济格于狱中私藏兵器,事觉,诸王大臣复议:阿济格前犯重罪,皇上从宽免死,复加恩养,给三百妇女役使,及童仆、牲畜、金银、什物,乃仍起乱心,藏刀四口,欲暗掘地道,与其子及心腹人,约期出狱,罪何可贷?应裁减一切,止给妇女十口,及随身服用,余均追出,取入官。十月,监者复告阿济格谋于狱中举火。于是论死,赐自尽,爵除。

按:劳亲,《清史稿》写作楼亲,亦赐自尽。未几,多尔衮近侍苏克萨哈、詹岱卖主求荣,出首告多尔衮“逆谋”,皆郑亲王济尔哈朗所主持。阿济格原可有所作为,而鲁莽灭裂,自速其败,心史先生在《八旗制度考实》中有一段论评,极其警辟,录如下:

阿济格与多尔衮相较,明昧相距太远。清初以多尔衮入关,即是天佑。至天下稍定,八固山之不能集权中央,又不无因摄政之故。冲主与强藩,形成离立;若英王亦有睿王意识,当睿王之丧,奔赴急难,扶植两白旗,为两旗之人所倚赖,则袭摄政之威、挟三旗(两白正蓝)之力,中立之两红旗不致立异(按:正红满达海;镶红罗洛浑为岳托之子),怀忿之镶蓝旗不敢寻仇(按:指济尔哈朗为多尔衮排挤成仇),世祖虽欲收权,尚恐大费周折。乃又英王自效驱除,郑王乘机报复,先散四旗之互助,再挟天子以临之,英王既除,睿豫两王仅有藐孤,登时得祸。一举而定四旗,大权悉归皇室,此所谓天相之矣!

多尔衮自追尊为“义宗成皇帝”至“追诏其罪”,不过一个月的辰光。他所得的罪过是“削爵”、“黜宗室籍”、“财产入官”、“其嗣子多尔博给倍亲王多尼”。所谓“黜宗室籍”,即由“黄带子”变为“红带子”,若非后来复封,则官文书上的记载,应为“觉罗多尔衮”;嗣子多尔博本为多铎幼子,“给倍亲王多尼”亦即归宗,由其胞兄抚养,后来恩封多罗贝勒,则为推其生父之恩,与多尔衮无关。

细考史籍,顺康之间对多尔衮的处置,比见诸上谕者要严厉得多;即以上述四款处分而言,最重的是令多尔博归宗,乃绝多尔衮之后。据乾隆三十八年二月上谕:“今其后嗣废绝,而茔域之在东直门外者,岁久益就榛芜,亦堪悯恻,着交内务府派员往视缮葺,仍为量植松楸,并准其近支王公等,以时祭扫。”可知自顺治八年至乾隆三十七年这一百二十年间,多尔衮的近支亲属去扫他的墓都是不准的。康熙仁厚,每不念旧恶而喜与人为善,独于多尔衮深恶痛绝,略无矜恤之意,可知其隐痛所在。

走笔至此,回头再说“太后下嫁”。据《清列朝后妃传稿》,在世祖即位后,对孝端的记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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