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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园>钟二郎吃鬼 作者小窗浓睡 > 第6部分(第1页)

第6部分(第1页)

刘天韶耳边,婴儿酸黏的气息顺着耳廓钻进脑髓,不知对他说什么。刘天韶捂着嘴悄悄的哽咽,将翻过的衣服口袋又再摸一回,他猛然记起来,那道符被自己压在枕头底下了,当下恨不得抽自己俩刮子,忙托着肚子站起身,大声喊保姆“小翠!小翠!”卧室的门不知被谁推开,刘天韶一咬牙,软着腿往屋里挪,雪白的床铺上没有了婴孩,一个半大小子背朝他坐着。刘天韶颤着声音道:“你是哪一个,我……我跟你没冤仇,不如你到别处去,我日后摆香供着你。”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瞅着床头的枕头,顾不上自己身子沉,一把将那符指攥出来,捂在心口安下神。少年缓缓回过头,窗外的光线投在他脸上,像是揭开尘封的布幕,刘天韶的瞳孔猛然扩开来,一声不吭滚到地板上,尖叫堵塞进喉咙,少年蹲在床上冷眼瞧着他,忽然咧开嘴露出参差的牙齿,宛若乖巧尖声喊“爸爸”。

第14章

人类的生命本质相同。女人怀胎十月诞下婴儿,孩子受父母疼爱成人成才,若在产前遭遇差池,不成形的胚胎未生而亡,怨念郁结难以消散,便要幻化成为婴灵害人索命。钟二郎虽知刘天韶腹内的便是这样东西,对方却称既夫妻俩从未生养,他想不透这婴灵的来路,于是到街上买了十余根蜡烛来,跟湛华请鬼问卜。他俩个把屋里略一收拾,待过了午夜用烛火环了个大圈子,圈内摆一面大立镜,镜前供了一碗饭,三柱香,另摆了个浸过血的假娃娃。钟二背对镜子坐下,湛华面朝着他,镜面里正能映出个鬼样子,东张西望偷着笑。钟二郎徉怒道:“老实点,你做的饭堪比猪狗食,还不帮老子弄点好的。”湛华忍不住强白:“猪狗食你还吃得喷香。”镜子忽然晃过一道黑,钟二忙摇起一串六角风铃,对湛华道:“哪个过来了?”湛华定睛看了道:“几个饿死鬼,垂头恭背,骨瘦如柴,跟你一样到处找饭吃。”他一晃手赶蝇子似的将群鬼赶散了,镜子里又现出阴深的漆黑。

这一直等便到过了三点,中途赶走无数乱闯的鬼怪,钟二郎头似啄米哈欠连天,湛华抱怨说:“你既有走阴的本事,还不如直接去下边查。”钟二撇着嘴摇头道:“谁去那地界。”镜子里忽然传出微弱的哭声,两跟人同时精神一振,湛华低声问:“你是哪一个,敢踏到我府上,快报上名号!”那鬼藏在镜子深处不露面,只是呻吟之声愈大,抖颤的喘息里夹杂着抽泣,尖利的呜咽噬入骨髓,随着阴风震得镜子左右晃动。钟二郎咂嘴道:“可惜是个等着投胎的鬼,滑到嘴边不能吃。”

湛华高声道:“我问你,近来可有个投进男体的婴灵?说了便随你拿地上的东西。”立镜忽然停下摇晃,湛华静静等着答话,屋里鸦雀无声,忽然一只血红的手臂从镜中冒出,一把将假娃娃扯入镜子。湛华“腾”一声站起来,只听镜中传出女人的笑声,拖长了声调缓缓唱“好宝宝、好娃娃……跟妈妈……睡觉觉……”他越过钟二跨到立镜前,握着镜框朝里喊:“问你的话还没说,那个婴灵是什么来路!”血红的手猛的环到他颈上,有一样黏腻的东西挨在他耳侧轻声说“我没有孩子,你别不要我……”湛华听得正发呆,钟二郎将女鬼拉扯开,扬起手甩进镜子的深处。他见湛华腮颊染着黑稠的血,忙拿袖子替他擦,眨着眼作正经道:“哪个腌囋野鬼胡乱造次,糟贱了我家好皮好肉。”

钟二一个劲往湛华面上搓蹭,那一寸皮肤被揉得粉光融滑,他心中不禁一动,朝着桃腮亲一口。湛华吃吃笑着躲闪道:“哎吆,二郎,你可别一高兴吃了我。”钟二郎笑道:“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等天明了随我往刘天韶家去一趟。”言罢一恭身将人抗起来,哼着小调驮进卧室里。他压上湛华挥鞭策马,十个手指头往股间一一进出,待举了长枪攻入城门,不禁扯了嗓子欢叫起来。两个人荒唐玩闹到中午,湛华大腿根留下两排牙印,钟二跪在他腿间将凹痕细细摩挲过,咋咋称赞自己牙口好。

刘天韶自昨晚撞邪便窝在床上不动弹,钟二郎给的那道符本是乱涂乱抹的,他却当成救命稻草诚惶诚恐贴在床头上。腹中的胎儿依旧在滚动,不时用小小的手捏压他的肠子,仿佛迫不及待要到这世上,刘天韶捂着肚子咬牙切齿的忍耐,他妻子孙沛冉这时顶着黑眼圈回到家,一进卧室见他那副姿容不禁发作道:“知道我回来也不到门前去迎。”刘天韶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昨晚上睡的不好,确实没听清。”孙沛冉一扬眉毛道:“你这个涨肚子怎么还没好?爸爸说你好久没去上班了,你如今不比从前,总要顾及自己的样子。”刘天韶连忙点头称是。

外面门铃忽然响起来,保姆忙去打开门,见屋外立个横眉怒眼的大汉子,不禁唬得退后两三步。所来之人正是钟二郎,一掐腰堵在大门口,粗着嗓子吼:“这里住着刘天韶?”保姆战战兢兢点了头,刘天韶忽从屋里钻出来,眼瞅着钟二直叫唤:“法师!法师!法师快请进!”钟二大模厮样晃进屋,身后紧随了湛华,孙沛冉闻声也出来,正要怪罪丈夫往家带进狐朋狗友,一描眼落在湛华身上,依在门口抿嘴淡笑。湛华抢在钟二前头开了口:“惊闻你府上受婴灵作祟,我师傅不忍见世间的苦难,特赶来为你家镇宅消灾。”孙沛冉眺着刘天韶问:“消什么灾,镇什么宅?”对方垂了头不敢言语,钟二给湛华略使眼色,湛华便笑道:“还不是为保您家里财源广进,富寿安康。”孙沛冉抿了嘴一笑,瞧着湛华对刘条韶道:“还算你有心,原来是请了师傅,我昨天啊,打麻将怎么不开胡,心里就嘀咕,是该往家里摆些供奉了。”

她瞟着眼又问湛华如何捐菩萨,钟二郎忙将刘天韶扯进里屋去,对方狠命抓着他,欲哭无泪道出昨夜惊魂。钟二心里道“这婴灵倒是出奇了厉害。”他从怀里摸出本《大悲咒》,对着刘天韶轻轻诉念,对方呆着头听一会儿,忽然捂着肚子满床上滚,嘴里喘出“呜呜”的声响,一双手往肚皮上撕扯,一层层衣服敞开来,露出滚圆的肚子。钟二郎凑近了一端详,见他腹上印着细小的淤青,仔细瞧了竟是无数小孩的指印。

孙沛冉喊保姆端茶拿瓜子,一边殷勤款待湛华一边洒去数串香甜媚眼,湛华见她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便耐下性子行勾搭之实,两个人的手从茶壶交缠到果盘上,覆着艳红的苹果轻轻摩挲,十个手指缱绻交缠。孙沛冉忽然抽出手笑道:“作什么,你这个孩子倒真不老实,我丈夫还在屋里呢。”湛华偏着头朝房里张望,抿了嘴问她道:“这屋子倒不小,怎么就住了你们夫妻俩?”孙沛冉蹙眉道:“你还说,就是我家那个不中用的,自结婚已后,吃了多少药,拜了多少佛,就是不能跟我怀上胎。我们如今都老了,膝下无子总是凄凉。”湛华幽幽道:“那你也是受委屈。”孙沛冉冷笑说:“谁敢给我委屈受?这男人吃我的,住我的,当年不过是个乡下的穷教书,被我父亲提拔起来,听人说他乡下曾娶过老婆,却不知有没有孩子。”

第15章

卧室里,钟二郎对着刘天韶的肚皮束手无策,恨不得掊开皮肉把那鬼一把揪出来,他正急得往墙上挠,忽见湛华推门进来,冷着眼对刘天韶道:“刘先生,您若总不讲实话,要让我们如何解救?”刘天韶忙从床上爬起来,满头大汗朝门外张望,顾不得自己挺个大肚子,摇摇晃晃去把门关紧。他回过头闪闪烁烁说:“我记起了,过去老家里有个远房表妹,我跟她虽有婚约,却全无婚姻之实,怎么会惹出婴灵来?”鬼最善于骗人,湛华更是行骗数百年,早修练得口舌如簧灿若莲花,一眼瞧出刘天韶所言非实,上来扯一把钟二郎,压低声音说:“这姓刘的消遣你。”钟二抿了嘴笑道:“横竖都是他自己的命,老子不过想吃他腹里的鬼。”两个人出了房,孙沛冉留他俩吃晚饭,钟二哪有不应的道理,欢天喜地道了谢,挨到桌前巴巴等吃的。

保姆忙进忙出将菜烧出来,浓香四溢摆了满桌,刘天韶面目呆滞如丧考妣,孙沛冉跟只顾湛华桌上桌下的勾搭,这一餐只有钟二郎吃的最欢乐,一边抹着腮帮上的油一边连喊着保姆拿大碗添饭。刘天韶在饭桌上忽然害起口,对着满桌饭菜禁不住要呕,他忙捂了嘴跑去卫生间里吐,这人一天一夜都未进食,哆嗦半晌只咳出几口水,他喘着气拿毛巾抹了嘴,捂着肚子止不住凄凉。门外面,孙沛冉跟湛华高声调笑,女人又鼓唆钟二在屋里翻跟斗,欢声笑语响彻厅堂,哪有人还顾得上他。刘天韶不禁想起过去的妻子,那个女人唤做张秋兰,替他缝过衣,为他纳过鞋,贫穷的时候相持相扶,待到富裕却不得不离别。他怕惹恼孙沛冉,既不敢对别人提,也不敢由自己默默怀念。

他靠着墙又喘了几口气,转身想要冲马桶,空气中浮过一波淡淡的腥甜,他眼睛猛然瞪起来,竟见马桶内积了一团赤红的血肉,在无数混浊泡沫的包裹下,露出一只婴儿细小的手臂,恶气腥臭扑面而起。刘天韶心中冒出股凉气,忙要开门往外跑,哪知门板严丝合缝紧闭着,任由他拖拉曳拽也打不开,隆起的肚皮不住颤抖,是婴灵在里面挣扎哭闹,全身的汗水湿透衣杉,两条腿像踩上棉花垛。他正要大声呼救,身后忽被人轻轻拍一把,那小巴掌又凉又硬,仿佛一把小小的刀,刘天韶哪敢回头看,贴在门板上大声诉念“南无阿弥陀佛”,后面的东西又往他裤腿上揪拉,他忙叫:“别缠我,别缠我!你不是我孩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正当他以为性命不保,身后忽然没了动静,等了好半晌,刘天韶大着胆子回身瞥一眼,还未瞧清楚如何,面前忽然压上一片黑,小腹刀绞似的涌出疼痛。

钟二又扒尽一碗饭,再容不下湛华跟孙沛冉打情骂俏,他浓眉一皱,喝命湛华去瞧刘天韶怎么还未出来,湛华不情不原退出席,行至卫生间门口,忽然暗叫声“不好”,狠命去扳紧闭的门。那里面作恶的鬼毕竟逊于他,门板没几下被敞开,只见刘天韶仰躺在地,一个小孩背对湛华踩在他腹上。湛华上前道:“还不快下去!”孩子发出愤怒的叫声,苍白的身形消失进墙壁。钟二郎闻声也赶来,朝着刘天韶拍两下,对方回过气,忙指着马桶喊“血血血!”钟二斜了一眼道:“血你妈个屁,就知道给老子惹麻烦。”

刘天韶再受不得惊吓,拽住钟二的裤腿哭诉道:“大师!大师听我说,我确是曾娶过一门亲,后来跟她离异般到城里住,她中途求过我几次,说自己怀孕了希望我能去看望,我开始还不信,后来辗转打听到事情确实是如此,可是她那时已把胎儿堕下了……我,我已经知道错,大师救我一命。”他说完便泣不成声,钟二郎眺着眼冷笑道:“如今那个女人呢。”刘天韶垂着眼缓缓道:“她叫张玉兰,堕胎不久便死了。”钟二琢磨道:“我就知道要有这一遭,解铃还需系铃人,少不得要把这张玉兰招出来。”刘天韶只得连连称是,钟二吩咐他在客厅立下一面镜,四周环蜡烛,他腆着大肚子背对镜坐下,钟二郎面朝他握一串六角风铃,待过了午夜后,一边摇铃一边招唤:“张玉兰,张玉兰……张玉兰”

可怜刘天韶事到如今仍不敢告诉孙沛冉,湛华只得将女人哄进屋,待从卧室出来时,屋里的灯光被钟二熄灭,隐隐约约只能看出房子的轮廓,他在黑暗里寻摸,忽觉着衣摆被人揪一下,背后落下轻轻的步子,有个东西擦着他跑到远处。湛华心生惊疑,听到前面轻轻的脚伐行至远处忽然停下来,像是刻意等待他跟上,钟二郎一声一声唤着“张玉兰”,那调子隐约隔了老远,湛华犹豫片刻便跟随过去。前边的步子越踏越快,他在黑暗里几乎追不上,跌跌撞撞拐进一间房,屋里是更阴深的黑暗,仿佛一潭无尽的水。他摸索找寻开灯的按扭,忽听着个女人轻声哭泣:“我没有孩子……不碍着你……你别走……别嫌弃我……”湛华挨着墙缓缓走进屋,幽深暗夜中果然坐着个女人,蓬乱的头发遮住脸,怀里抱了一团东西。他上前轻轻道:“你是谁?张玉兰?”低下头一瞄,见女鬼抱了一团未成形的胚胎,模糊血肉中能瞧出孩子的手脚。女鬼缓缓抬起头,他刚要往后退,忽然被个东西绊住腿,有个清脆的童音对他老气横秋道:“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这时候,钟二郎招鬼已入佳境,他一边唤着“张玉兰”,镜子里面明暗相揉,似能映出一场暴风骤雨,刘天韶唬得不敢动,对着立镜紧闭双眼,他肩膀忽然颤一下,面颊仿佛被什么轻轻一划拨。钟二问:“来了吗!”他哆嗦得说不出话,豆大的汗珠滚下额头,腹内的婴灵欢快翻滚。迎面忽然一股阴风,那一抹冰凉又揉到他脸上,沿着眉眼鼻梁缓缓勾勒,仿佛长久的相思不得解脱。刘天韶终于叫出声,嗓子里涌出凄厉的哀号,那只手揪到他肚皮上,硬生生将婴灵往外扯,钟二连忙回过身,见一只血红的女鬼从镜内探出半个身,从刘天韶肚脐内拖出一团肉,揉在手中愤命撕扯。钟二郎一脚踏在她手上,捞起那婴灵朝上舔一口,鲜活的婴灵被揪得“吱吱”乱叫,他心道:“这滋味果然是腥气”捏起鼻子见鬼头咬下来,“咯吱”几声便将婴灵嚼咽下肚。

第16章

湛华在一间屋里盹着了,待清醒来时钟二郎正准备回去。刘天韶受了惊吓话也说不出,眼瞧着他俩走出房,脖子几乎缩进肩膀里。天边刚露出鱼肚白光,晨风寒重,露气深凉,钟二站在路口拦下车,湛华轻声对他说:“那屋里并不是只有一只鬼。”他们俩坐进出租车,湛华朝后面瞟一眼,对着钟二继续道:“刘天韶仍是没讲出实话,他跟张玉兰曾养下个孩子,小孩活蹦乱跳长到六七岁,他却要离婚去娶孙沛冉,哪知张玉兰那时又怀下一胎,纠缠着他不得脱身。刘天韶为仕途日日在家里吵闹,砸遍了家什又朝儿子出气,张玉兰赌了气竟帮他一起打骂,直让那孩子生不如死。到后来两人终究是离异,张玉兰又求了刘天韶几次,对方只当不知情,她又把过错全推给孩子,为泄恨将自己亲生骨肉切成肉块冲进厕所里。不久后她便堕胎死去了,腹内胎儿化作婴灵孕入刘天韶体内,被害的长子也跟随过去。这真真是活人造的孽,夫妻俩只以为自己最委屈,却不知孩子满怀怨气找回来。”

钟二郎听罢这一长篇话打个哈欠道:“横竖我也吃饱了,别的东西便先放过去。”他们俩走后不久,孙沛冉躺在床上睡不着,隐约听到自己屋里有动静,忍不住出了卧室的门,扯着嗓子喊刘天韶。对方平日里该是像狗一般冲出来,这一时却无人答腔,她心生惊奇在各屋寻找,忽听到保姆一声尖叫,连忙应声赶过去,刚拐至一间房,面前忽然扑上片黑,她揉了半天眼,定神正见刘天韶扭曲着躺在地板上,他一双手紧扒着门板,每一个指头都被外力掰断,人已经死了几个钟头。此事发生不久后,孙沛冉发现自己怀了胎,那胚胎在她腹内欢快的悸动,也许是刘天韶的遗腹子。

太阳升起时,夜晚的晦暗被光明揉净,这世界敷上层明艳的铅粉,一草一木点缀明烁。钟二住的城里有个男人名唤纪扬,体若杨柳,目含湛湛,这一年刚娶了妻,夫妇两个举案齐眉,生活安乐家庭和美。他有个顶要好的朋友叫陈任,两人自小玩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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