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金子般细碎的光芒普照着大地万物。 处于底比斯王都正中央的王宫如一座巍峨高峰矗立于埃及大地之上,连成一片的华美建筑在阳光之下闪耀着黄金美丽的光芒。 万丈铺开向上延伸的无数台阶的尽头,巨大莲花顶柱的白色圆柱以苍穹之势顶起,气势磅礴的王宫大殿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繁华的王都底比斯。 广阔大殿的尽头,容貌俊美的年轻法老王端坐于巨大的黄金王座,浅褐色肤色的手臂放在两侧的黄金扶手之上。 从数个天窗射进来的阳光汇聚在他的身上,额上黄金的荷鲁斯之眼头饰与金色额发交相辉映折射出明亮的光芒。 红色宝石一般透彻的绯红色瞳孔之中,透出的冷峻目光俯视匍匐于他脚下的芸芸众生。 他傲然端坐于王座之上,如是神祗降临埃及大地。 “尼罗河下游的水也已经退去,开垦耕地的事情已安排到了各个沿岸城市。” “纳塔沙城供奉阿努比斯之神的神庙已经完工。” “非纳斯平原一带的风沙近来突然增强,已有数个村镇都被黄沙掩埋,必须尽快安排民众的搬迁到附近城市。” “利比亚、叙利亚等国的使者已于昨日抵达,向我国进贡,何时接见……” “关于王墓修建……” 站立着近百人的王宫大殿中此刻仍旧是极为安静的,只有轮流得到准许汇报政务的大臣或神官才敢上前一步谨慎地低头说话。 他们不敢说话太大声,可是偌大一个大殿只有一人的声音在回荡,于是便能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其余众人皆是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被法老王视为心腹的大神官们手握各自的黄金神器分列于通向王座的台阶两侧,为座上的法老王传达王命。 只有经过他们允许的人才能上前呈报事务。 接过由下方侍从送上的一卷莎草纸,赛特快速浏览了一遍,然后再走上台阶呈送到法老王的手中。 绯红色的瞳孔在捏在浅褐色手指中的几张薄薄的纸张上一掠而过,然后递回给赛特。 年轻的法老王微微昂首。 “西塔,建造纳塔沙城神庙的事你做得很好。” 如阳光的纯金色美丽额发随着少年王的昂首而在空中掠过一道金色的弧光,年轻的法老王开口对于顺利并且提前完成了任务的大臣给予赞赏。 那张俊美的面容因为口气的平缓而几乎是反射性地露出一丝极浅的称赞的笑意。 若是这一句称赞和笑意来自于其他人,哪怕是来自于常年一张冰块脸的赛特,这位名为西塔的大臣都会欣喜若狂——获得来自上级的称赞那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然而,埃及至高无上的法老王亲口的称赞却是这位年过半百的大臣脸色发白身子一晃,忽的一下跪趴在地上,额头死死地贴在青石地面上,抖抖索索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他也是在脸色发白的一瞬下意识屏住呼吸低下头。 刚才顶多只能算是肃穆安静的王宫大殿的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了起来,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只能听到众人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声。 众所周知,埃及现任伟大的法老王是一个要求苛刻而严厉的人。 在他高压执政的方式之下,众位大臣和神官都已经习惯了高强度的运转工作——因为完成任务那是理所当然,不然,哪怕出一点误差就会招致极为严厉的处罚。 当然,虽然是高压执政,但是顺利并能提前完成任务的人都能很快得到更高或者更好的职位的晋升。 这说明法老王虽然没有表态,但是心里却是有数,所以那些心怀不满的人们在少年王强大力量的震慑之下还是保持了平静。 但是,无论事情完成得多好,也从来没有人得到少年王哪怕是一个字的赞赏。 被外界传为冷酷残忍的埃及王冰冷的绯红瞳孔中从来都吝啬于给予自己的下仆一点点的情绪。 如果说此刻在王宫大殿上年轻的法老王突然说出的这一句称赞已是让所有人都吃惊得大喘气回不过神来,那么下一秒法老王露出的那一丝赞赏的笑意已是让众人的心脏都在一瞬间停摆—— 首当其冲的那位大臣更是被刺激过度吓得扑通一声就跪趴在了地上,冷汗刷刷地流了下来,只以为法老王那是在冷笑在说反话讽刺他下一秒就会要了他的老命! 鸦雀无声的大殿之上突然响起一声极轻的咳嗽之声。 一直盯着那跪趴在地面哆嗦得厉害的大臣看的少年王在听见站在自己下方的赛特大神官一声咳嗽之后,微微侧头瞥了赛特一眼。 赛特背对着众人,从下面看起来似乎是正在恭谨地站在法老王的面前。 但是从法老王的方向看下去,可以明白地看见微微抬起头来的年轻大神官正用青色的瞳孔极其放肆地狠狠地瞪着自己。 埃及的法老王绯红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的神色,抬手让下方的那个大臣退了下去,也懒得搭理赛特。 见到少年王再一次恢复常日里冷峻的神色,赛特这才在心底里大松了口气,也退了下去。 他重新回到自己站着的位置,和对面的同僚们对视一眼。 爱西斯眼底浮现出不着痕迹的苦笑神色。 马哈特那张黑肤的脸上显然苦恼得厉害。 姑且不论我们埃及的大神官们此刻是如何的纠结和心虚,随着各项政务陆续被处理完,王宫朝会终于落下了帷幕。 常日里只需要在政务房里处理国事即可,要等到五日之后才会再一次召开这种处理不紧急而又重要大型国事的大型朝会,这一点让诸位大神官都松了口气。 总算是挨过去了。 大神官们如此想着,不约而同将目光集中在上方从黄金王座上站起身来的少年王。 年轻的法老王从高高的台阶下走下来,飞扬的红色披风掩盖住众人的视线,背影很快消失在大殿的侧门里。 赛特冲着爱西斯点点头,转身就跟了上去。 年轻的法老王懒懒地斜坐在王宫一侧的休息室里柔软的躺椅上,摆了摆手让其他人退了出去。 一个身影修长的年轻女官走上前,捧起少年王随意扔在桌上的红色披风挂在一旁。 她伸出手,奉上纯金的酒杯。 她并不是很美丽,手也不柔软,指尖有着很厚的老茧,很显然是一双习惯使用长剑的手。 数日之前,这位肤色黝黑的年轻女官在众人的猜疑中替换了原本兢兢业业服侍法老王五年的老女官。 年轻女官的神色突然微微一动,抬起头向门口看去,被长发半掩的眼底透出一抹警惕的神色。 就在她刚抬起头的时候,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很快的,赛特大神官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进门环视一圈,当发现屋子里没有其他人时,他皱起眉,然后大步向以懒散的姿态躺在软椅上法老王走去。 他脸上并未露出恭敬的神色,也没有法老王行礼,反而脸色有些难看。 年轻的法老王没有训斥赛特的冒犯,只是沉默地斜躺着,浅褐色的手指不断摩擦着纯金酒杯边缘嵌玉的光滑之处,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反而是一旁的女官上前一步,挡住赛特,露出冷冷的目光。 啪。 极其轻微的一声响,那是直起身来的将少年王将手中鲜红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然后随意放在桌上的声音。 他看向自己的手指,因为刚才摩擦酒杯太用力而使得染在他皮肤上的颜色褪色了一点,隐约可以看到比周围的浅褐色要浅上许多。 抬头看向身前的两人,他向女官伸出手。 年轻的女官一眼看到那手指上深浅不一的颜色,点了点头就退下去。 都过了几日了,染到主人皮肤上的颜色大概快要褪色了,需要再染一次了。 赛特同样也看到了那个手指,原本俊俏的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了几分。 虽然魔法可以伪装一个人的外貌,但是整个王宫里面魔力强大的神官和祭祀不在少数,很轻易就会被看破。 眼睛的颜色用魔法改变那一点轻微的魔力还可以用黄金首饰守护魔法的魔力来掩饰,但是让肤色改变的大范围的全身魔法就无法遮掩住。 所以最后只能暂时使用将这个人的白色皮肤染成浅褐色肤色的办法。 那一晚在那个远离王宫的神庙发生的事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邪神选择王弟为宿主进而复苏的事情对西蒙大祭司打击太大,因为认为没能及时察觉到此事是自己的责任,西蒙第二日就重病不起。 复苏的邪神在离开前的那一击不禁毁了整座神庙,还轻易地就击败了两位少年王。 另一位还好,因为是被邪神的力量的余及而已,很快就苏醒过来,伤势也不严重。 然而埃及的法老王却是正面迎接了邪神的攻击,再加上没有王弟的帮助而强行动用了魔力,失控的魔力和身体严重的伤势凑在一起,一直没有恢复意识,连强撑了起身来想办法的大祭司西蒙都只能摇头叹息。 然而,祸不单行。 就在少年王还一直昏迷不醒的时候,没有法老王坐镇的王都陆续传来了不稳的消息。 一时间,诸位大神官虽然是急得上火,却仍旧是束手无策。 而西蒙大祭司在抱病和另外一位埃及王子商谈了一夜之后,提出了让这位埃及王子暂时冒充法老王回去稳定王都的意见。 马哈特情绪激动地反对。 爱西斯和赛特本一开始也是反对,但是在对方的一句话之下沉思了许久而改变了意见。 无奈之下,马哈特只得顺从众人的意思跟在假冒的埃及王的身边回到了王都。 “如果他死了,我理所当然继位为王。如果他能醒来……你们是在怀疑你们的王无法从我手中夺回王位?” 当时,紫瞳的少年王微笑着说出这句话,一瞬就让大神官们哑口无言。 马哈特吭哧了半晌,终究还是不服气地回了一句。 “我们只承认王弟继任法老王,他才是王指定的继……” 剩下的半句被憋回了喉咙之中。 紫瞳的少年王的唇角仍旧带着笑意,只是投过来的目光让马哈特后背一寒。 “马哈特,还有其他人,下面这句话,我只说一次。” 他说,语速不快不慢,却是一字一句,让人不敢反驳半个字。 “我不会让游戏成为法老王。” 他的话的语调很轻缓,也很平淡,却无一人怀疑。 【哪怕这一代王室的血脉就此断绝。】 在场一瞬间脸色都变得难看之极的大神官们都听出了如此的潜台词,只有仍旧一脸病容的西蒙大祭司面色不改,复杂目光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 接下来,假冒的法老王顺利地回到了王都,遏制住了埃及各方面蠢蠢欲动的势力。 仍旧处于昏迷之中的法老王被独自一人留在这个隐蔽的小城市之中,为了避免被人怀疑,所有的大神官和大祭司都必须跟随在‘法老王’身边返回王都。 他们本是打算尽快赶回王都将局势稳定之后,立刻派人将隐藏在小城之中的法老王接回去。 但是就在他们派去的人尚未来得及赶过去,这座小城市不知为何突然被数千名的马贼袭击了,本就防备力量不足的小城市很快就被这股席卷而过的马贼摧毁,几乎成为了废墟。 而让大神官们几乎暴走的消息很快传了回去——法老王在这次袭击中遇难失踪! 大神官们立刻做出应对,封锁了这个消息,并派出大批人手赶去追踪马贼的踪迹。 现在唯一能让大神官们稍微安心的,就是现在这个假冒的法老王坐镇王都底比斯的种种表现。 且不说那一摸一样的外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就连处理政务国事的手段也完全不逊于任何人,甚至于说现在这位懂得软硬兼施的王比起比起以往只知道强硬的法老王还要更进一步——不过这一点也是让神官们颇为担心就是了。 现在的王比以前那位似乎更会掌握下仆的情绪,更会操控人心。 而最让他们提心吊胆的则是…… “王,这是刚刚送过来的新鲜水果。” 推门进来的年轻侍女低着头捧着金盘装着的新鲜水果奉到少年王的面前,一边放下来一边轻声说。 然后端起一旁的酒壶,小心翼翼地在空着的酒杯中倒进酒去。 大概是因为太过紧张,那鲜红的酒液不小心溅了一滴到伸手要端起酒杯的法老王浅褐色的食指之上。 侍女身体一颤,扑通一下猛地跪在地上,发着抖拼命求饶。 这位残忍严厉的王极度厌恶仆人弄污自己的身体的性格是出了名的,若是王弟在这里或许自己还能逃了一命,但是现在王弟据说在神殿之中跟着病重的大祭司学习—— “算了,退下去。” 以为自己死定了的侍女错愕地抬头,傻傻地看着只是不耐烦地对自己摆手的少年王。 而年轻的法老王似乎没有再在意她,而是将目光落在了绑着双手被几位侍卫推进来的男子身上。 难道是因为王要惩罚这位刺客所以自己才逃过一劫? 奇怪,不像是王的性格啊? 糊里糊涂的侍女起身就要退下去。 “昨晚和你一起刺杀朕的同伴在哪里?” 年轻的法老王绯红的眼微微眯了起来,却让这个房间的气温陡然降下了好几度。 刺客咬着牙没有回答,绑着刺客进来的几名侍卫却有些面面相觑。 按照以往的惯例,王向来是不耐烦盘问刺客,都是直接叫马哈特大神官来,直接从刺客的灵魂里直接搜刮记忆。 只不过那样会将灵魂弄得残缺而很难得到有用而连贯的讯息。 面对拒不配合的刺客,年轻的法老王那因为微微眯起而显得细长的绯红瞳孔微微弯了起来,透出几分慵懒的意味。 唇角上扬的弧度让那张本该冷峻的面容更显得俊美了几分,没了冰冷的压迫感,却不知为何多了几分让人心颤的危险气息。 “维多宰相已经将你的家人交给了朕。” “不可能,我的妻子在——”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被诈的刺客露出惊恐的神色注视着眼前笑得越发从容自若的少年王。 “拉兹,刚才安排他的同伴经过外面……都听清了吧?” “是的,王,我安排侍卫压着他路过了窗口,那个刺客听得很清楚。” 随着从房外走进来的女官的回答,跪在屋内的刺客的脸色在一瞬间难看之极。 然而,少年王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他的脸上彻底没了血色。 “拉兹,找个机会让那人逃走。” 自己一不小心被这个狡猾的法老王诈着暴露了主人的身份,一旦那个听见对话的同伴回去,主人本答应自己会照顾好的妻子肯定就—— 跪在屋子里的刺客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黑,变了数变,终于惨白着一张脸匍匐到少年王的脚下表示愿意将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并发着抖发誓说愿意指证身后的主人。 赛特大神官重重的咳嗽声惊醒了一屋子呆若木鸡傻傻地看着年轻的法老王那意味不明让人怎么都猜不透的笑容。 他们在赛特的痛斥声下晕晕乎乎带着满腹疑云退了下去。 王在笑耶他居然在笑耶他居然不是对着王弟而是在对着刺客在笑啊!!! ……虽然那个笑容不知为何看起来让人浑身发寒。 到底我们是在做梦啊还是做梦啊还是做梦啊—— 习惯性地用自己的手段处理了事情自冥界回归的法老王在赛特重重的咳嗽声中也回过神来。 遭了,下意识就—— 紫瞳的少年王按头。 不知不觉就—— “王……” 赛特大神官的手因为极度的忍耐濒临爆发的边缘而抖了一抖,又抖了一抖。 如果不是害怕外面的人听见竭尽全力压低了声音,只怕他的咆哮声会让整个屋子都震动起来。 “请不要做那些和您‘过去’完全不一样的举止您听不懂吗!到底要我们说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