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休息室的两扇门朝向走廊,一直敞开着,走廊直通后台。发黄的墙壁被一盏看不见的煤气灯照得通亮,墙上飞快地闪动着一个个人影,有身穿戏装的男人,有身着披肩的半裸体女人,还有在第二幕中演群众角色的全体演员,以及光顾“黑球咖啡馆”的低级舞场的那伙人。在走廊的一头,可以听见演员踏着五级木板梯级下楼去舞台的声音。高个儿克拉利瑟跑过时,西蒙娜叫她,她回答说,她马上就回来。她果然马上就回来了,她穿着虹神的薄薄紧身上衣,披着虹神的披肩,冷得浑身直打哆嗦。
“哎呀!”她说道,“这里不暖和,我把毛皮大衣留在化妆室里了!”
随后,她站到壁炉前面去烤腿,拖到大腿的紧身上衣被火光映成玫瑰色,闪闪发光。
“王子来了。”她又说了一句。
“啊!”其他人都惊奇地叫起来。
“是啊,我刚才跑过去就是为了这事,我想去看一看……他坐在右首台口第一个包厢里,就是星期四坐的那个包厢。嗯?一周内他第三次来看戏了。这个娜娜真走运……我还打过赌,说他不会再来了呢。”
西蒙娜刚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就被演员休息室旁边发出的又一阵声音盖下去了。催场员拉高嗓门在走廊里大声叫道:
“敲过开场锣啦!”
“来过三次啦,真够呛,”西蒙娜刚等到能开口时说道,“你们知道,他不肯到她家里去,而要把她带到自己家里。听说这要让他花不小代价呢。”
“当然罗!人家出去价钱总要高一些嘛!”普律利埃尔怪声怪气地说着,一边站起来,往镜子里看了一眼,自我欣赏一下被包厢里的观众宠爱的美男子的仪表。
“敲过锣了!敲过锣了!”催场员不停喊着,喊声渐渐减弱,他跑遍了每层楼,每道走廊。
丰唐知道王子同娜娜第一次接触的情况,于是,他就把详细情况告诉了两个女人。她俩紧紧靠在他的身边,当他弯着身子讲到一些细节时,她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博斯克老头一动也不动,露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对这类事情毫无兴趣。他在抚摸着一只红色肥猫,那猫静静地蜷缩在一张长椅子上。抚摸到后来,他竟然把它抱在怀里,他那善良、温存的面容,颇像一个年老糊涂的国王。猫把背拱得高高的,接着嗅了好一阵子他长长的白胡子,大概厌恶白胡子上的胶水味,又回到长椅子上,把身子缩成一团睡觉了。博斯克仍然是那副严肃而沉思的样子。
“喝点香槟酒倒没关系,我要是你,我要喝咖啡馆里的香槟酒,那里的香槟酒好一些。”丰唐刚讲完故事,博斯克突然对他说。
“开场啦!”催场员拖着破锣般的嗓子叫道,“开场啦!开场啦!”
叫声停止了,这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走廊的门骤然打开了,传来了一阵音乐声和在远处发出的嘈杂声。于是,有人把门一关,塞垫料的门扉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一片宁静又笼罩了演员休息室,寂静得好像离掌声四起的演出厅足有百里之遥。西蒙娜和克拉利瑟还在谈论娜娜。娜娜总是慢吞吞的!昨天她又误了上场。这时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姑娘伸头向屋里张望,她们立刻住口了,接着,她发觉自己找错了房间,就向走廊的另一头跑去。她是萨丹,头戴帽子,脸上蒙着面纱,装扮成一副来找人的样子。“一个道地的婊子。”普律利埃尔咕哝道,一年来,他在游艺咖啡馆经常见到她。于是西蒙娜对大家说,娜娜是怎样认出她昔日寄宿学校的同学萨丹的,怎样对她着了迷,又怎样缠住博尔德纳夫,要求他把自己推上舞台。
“喂,晚上好!”丰唐一边说,一边同刚进来的米尼翁和福什利握手。
博斯克老头也伸出手来同他们握手,而两个女人则拥抱了米尼翁。
“今晚观众看得起劲吧?”福什利问道。
“啊!好极了!”普律利埃尔回答,“观众看得着迷喽!”
“喂!孩子们,”米尼翁提醒道,“轮到你们上场啦!”
他们知道了,不过还要等一会儿。他们要到第四场才上场呢。只有博斯克本能地站远来,他是老演员,演戏很卖力,他准备上场。就在这时候,催场员来到了门口。
“博斯克先生!西蒙娜小姐!”他叫道。
西蒙娜匆匆把一件皮袄往肩上一披,就出去了。博斯克不慌不忙地去找他的王冠,然后往前额上一戴,再用手一拍。随后,他穿着拖到地上的长袍,步履蹒跚地走了,嘴里嘀咕着,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像被人打扰了似的。
“你最近的那篇文章写得很好,”丰唐对福什利说道,“不过,你为什么说喜剧演员都爱虚荣呢?”
“是啊,亲爱的,你为什么这样说呢?”米尼翁嚷道,他用粗大的手往记者瘦削的肩上一拍,他被拍得腰都弯了。
普律利埃尔和克拉利瑟几乎失声大笑起来。一个时期以来,全体演员对在后台发生的滑稽事情很感兴趣。米尼翁对他妻子的朝三暮四很恼火,看到福什利带给他们夫妻的仅仅是一些引起争论的广告性小文章,于是他便想出一种方法来进行报复,那就是对他表示过分亲热。每天晚上,他在台上碰到福什利时,就对他拍拍打打,好像亲热得很,而福什利在米尼翁这个巨人旁边,则显得很孱弱,为了不跟罗丝的丈夫闹翻脸,他不得不强笑忍受着。
“啊!好家伙,你侮辱了丰唐,”米尼翁跟他开玩笑,说道,“当心!一,二,嘭!打在胸口上了!”
他做了一个击剑时冲刺的动作,对他这样一击,福什利脸色变得苍白,一时说不出话来。克拉利瑟向其他人眨眨眼睛,示意罗丝·米尼翁正站在演员休息室门口。罗丝已经看到了刚才的情景。她径直向新闻记者走去,仿佛没有看见她的丈夫似的;她身穿娃娃服装,裸露着双臂,踮起脚尖,把额头送上去让记者亲吻,如同孩子撅嘴撒娇一样。
“晚安,宝贝。”福什利说道,亲切地吻了她一下。
这是对福什利的痛苦的补偿。米尼翁对这个吻装着没看见。因为在剧院里,大家都可以吻他的老婆。但是,他笑了一下,向新闻记者瞟了一眼;罗丝这样同他对着干,福什利肯定还要吃大亏的。
朝向走廊的带软垫的门开了一下,又关上了,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一直传到演员休息室里。西蒙娜演完后走了进来。
“哦!博斯克老头演得真棒!”她叫道,“王子简直笑弯了腰,他同其他人一齐鼓掌,好像他是被雇来捧场似的。喂!你认识坐在台口包厢里王子旁边的那个高个子先生吗?他真是个美男子,神态多么庄重,颊髯美极了。”
“他是缪法伯爵,”福什利回答道,“我知道前天王子在皇后那里邀请他今晚吃晚饭……晚饭后,他带他出来散散心。”
“哦!他原来就是缪法伯爵,咱俩认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