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似乎笑了一下,“不结实,我能让你上来坐?”
云静姝笑而不语,在靖安王府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又回归到整天为了一张嘴发愁的生活,还别说,真能从中体会到不少东西。
到了一处荷塘边,小乞丐跳下去洗了洗手,摘了两支大荷叶拿回来,一支掐了茎翻过来倒扣在自己脑袋上,另一支递给她,“拿着。”
云静姝笑着接过,撑伞一样撑在自己脑袋上方挡太阳。
小乞丐道:“咱们这一路可够远的,白天能走就走,晚上到了哪儿,就在哪儿休息,你若是累了饿了,就说一声,咱们歇会儿,喝口水啃几口干粮再走。”
“嗳,好。”云静姝乖顺地点头。
七岁的时候,云静姝是东阳侯府的小公主,聚集了东阳侯府里里外外所有人的目光和焦点。那个时候,她是开心的,因为有那么多人关注自己爱自己。
七年以后,她成了东阳侯府娇养着的牡丹花,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多少世家公子垂涎。那个时候,她是自豪的,因为她觉得自己有资本享受那么多人的追捧。
而现在,她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没有华丽的衣服和配饰,没有前呼后拥的下人,再不用每天那么累伪装出端庄贤淑给谁看,不用每天被严苛要求学这个学那个,如今的她,只需要做最真实的自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没有人会勒令她不能哭给旁人看见,也没有人会呵斥她不能笑得那么大声。
一辆毛驴车,一朵遮阳的荷叶,一只白面馒头,一个她早些年连正眼都不会给就算给了也是伪装善良给别人看的小乞丐,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说不清楚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更无法描述自己与他才相识几天就能“相依为命”,总而言之,心里只有一种念头:跟着他走,准没错。
“哎,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小乞丐挥鞭赶着小毛驴,干净舒服的声音传回来。
云静姝犹豫了一下,“名字没所谓,你以后叫我姐姐就行了。”
“我不叫。”他拒绝得很干脆。
“为什么?”这娃,才乖了两下又犯混,真叫人头疼。
“我叫你姐,你就把我当成小孩看。”小乞丐语气里满是不服气,“我十七岁,是大人了。”
云静姝好笑,“这个很重要吗?”况且,哪有人整天对人喊着“我不是小孩子”的,一般大多数人不都是希望别那么快长大的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小乞丐坚定地道。从来没有一次,他想要在一个人面前如此迫切地证明自己不是需要有人挡风遮雨的小孩,自己也是有能力保护别人的。
“那好吧,我叫云静姝。”她无奈摇摇头,到底拗不过他,
“静姝?”他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嗯,怎么了?”
“谁给你取的名儿?”
“我养父母。”
“他们人很好吧?”
“对,他们很好,只是我没那个福分做他们的亲生女儿。”云静姝黯然地垂下脑袋,如果可以,她希望时光能倒流,她一定会对那个刚入府的姐姐云初微好,然后规规矩矩本本分分,不去嫉妒她,不想法子害她,那么,她就永远没机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更不会大老远被人从南凉捉到北燕来,她一辈子都会是东阳侯府的乖女儿。
“这有什么,等你回去再找他们不就得了。”小乞丐撇撇嘴。
“你说得对。”她苦笑。
之后,小乞丐没说话了,嘴里哼着云静姝没听过的调子,她听得有趣,“你哼的什么?”
小乞丐道:“以前我听到给人夯墙的一帮汉子唱的,你是没见着,他们一边唱一边背沙运土,那场面,可精神了。”
云静姝笑笑,“真有意思,要不你唱大点声儿,看看我听了能不能也精神精神。”正午的天实在太热,她怕自己一会儿被晒蔫了睡过去。
“得嘞——”他长长地呼了一声后扯开嗓子唱起来。
小道上很寂静,他的歌声回荡在山谷里,云静姝听得很认真,一面听一面给他打拍子。
夕阳渐渐下垂,白日里的暑气慢慢减退,风微凉,但两个人都没什么精神了,“初一,我见前面有炊烟升起,想来是到某个村子里了吧,咱们过去歇歇。”
“好。”唱了一天的小调,小乞丐的嗓子有些哑了。
云静姝递过水囊袋去,“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