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三也答道:“小弟与老哥聊得也甚是投机。如您所说:出门在外,最难一求的便是朋友。恭敬不如从命,老哥哥既有此意那便在前面引路吧”
三人说完,便一齐向西而去。此时路上已没有了行人,热闹的集市顷刻间生出一些荒凉之感。见此情境我心中不禁有些担忧,生怕这老头也是匪帮中人,先拿谎话将我们骗到一个无人之地,再来个以多欺少、瓮中捉鳖。倘真如此,我俩的小命就算交代了。
老者也不说话,自顾在头前引路。我与胡老三也不多言并排跟在后面,三人继续行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一间草屋。我抬头一看,这饭馆所处的位置甚为怪异,苍茫的草甸子上三五里外都没有一个人家,再观饭馆门前,牌匾幌子也没一个,虽然已近饭口的时候,可那门口却一个客人也没有。我正在心中暗暗嘀咕着,胖老头儿隔着老远便朝屋里大喊:“屋里的伙计听好了,家里来客了○1”
话音刚落,打正门出来一个跑堂模样的下人,一边拍打衣襟儿一边笑着答道:“严爷,还是您好,您又给咱家带客了”
胖老头笑答:“这两位是远道而来的贵客,此次光临就是想尝尝你们这儿的手把羊肉的”
小二闻听稍显一惊,忙抱拳答道:“哎呦,严爷您来的可真是不巧,羊肉刚好售没了,您看来几屉本店特色猪肉小笼包成么?”
胖老头也不搭话,便转头瞧着我们征求意见,胡老三想也不想便答:“小笼包就小笼包吧,大老远的过来了,有东西吃总聊胜于无”,说完胡老三便大步流星迈进正厅,我亦尾随其后。一进屋里,我就被里面荒凉的气氛所触动了:这哪是个饭庄的模样啊:草房虽大却很空旷,仅有的三四张桌子散乱地摆在屋中的一角,油盐酱醋的瓷壶散放在桌角,就连桌上的灰尘也已经堆了厚厚一层,看着像有十天半月没擦的模样。
想到此处,我心中不禁有些发虚,额头上的细汗不觉丝丝渗了出来。我在心中暗道:这草屋可不似一个饭庄,反而像是个贼窑子的模样。这胖老头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呢?还有,这胡老三明明是个混迹江湖的老油条,怎么这一举一动反而像是个初出茅庐的棒槌?想必其中必有隐情。
在小二的谦让之下,我三人终于坐了下来。小二举着抹布费力地在桌上擦了半天,树皮一般的桌面终于见了一点光泽出来。我偷眼瞥了瞥胡老三,他依然面含微笑与两人胡乱地调侃,仿佛眼前反常的迹象根本与自己无关。在草厅的尽头,一个女人慵懒地伏在柜前前,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 放眼望去偌大的草堂里就只有我们五个活人。
小二伏在女人耳边低语几句那女人便下去了,过了好长时间,女人终于端上三层热气腾腾的圆屉上来,小二跟在她身后,右手拎着一个酒壶。胖老头转头与我们说道:“这次咱们来晚了,只能尝尝特色的小笼包,等下次的,老夫让他们多给我预备几只肥羊,咱们来个不醉不归”
胡老三笑着应道:“好一个不醉不归。小二,来,斟酒”
胡老三一声令下,小二忙将三只酒杯摆到桌上。只见他动作迅速麻利,瞬间就把三个酒盅斟满,胖老头举起酒杯说道:“今日有幸遇见二位贵客,不管买卖成与不成,我希望咱们以后都是朋友,来来来,是汉子就全都干了……”,此言说罢,胖老头将酒杯举起,做了一个喝酒状。我斜眼观瞧,小二兀自在他身旁戳着,一副自顾居高临下的模样睥着众人,根本没有要斟第二杯酒的意思。
我心里‘咯噔’一声。不觉想起儿时在半壁街听的那些今古传奇。同样荒凉的老店、同样怪异的厨师伙计,还有同样不知虚实的一杯老酒,这喝与不喝还真是个问题。
注:○1客字读qiě音,‘家里来客了’是土匪圈的一句黑话,意为有猎物登门。
第四十一章 … 拜山(三)
说时迟那时快,当肥硕老者和胡老三将酒盅端起的一瞬间,也不知什么东西将我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耳轮中只听见‘哐当’一声,酒盅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肥老头一见脸色旋即变了,立刻斜眼用怪异眼怒视着我。胡老三一见这情形急忙转头向那老者赔笑道:“老哥,这娃儿是头一回喝酒,心中难免有些慌张,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胖老者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好,那娃儿不会喝便也罢,但咱哥俩今天必要喝得尽兴,否则小老儿我绝不能让你出门,哈哈哈……”,言毕他再次举起酒盅朝胡老三示意。胡老三亦做了一个敬酒的姿势,两人脖子向后一仰一同做了个饮酒状。
“哐!”,两人喝罢将盅同时撂在桌上,我抬眼一瞧,那小盅中的酒依旧满满的。
胖老头一见面有愠色,便向胡老三质问:“你怎么不喝?”
胡老三一副嬉闹姿态回问:“你怎么也不喝?”
胖老头一时语塞无以作答,便又问:“莫非你是同道中人?”
胡老三笑回:“俺可与你们不同道,俺乃二龙山胡老三是也”
胡老三的这名号一出口,胖老头的脸色顿时大骇,忙抽身回退想要拔刀反抗。胡老三又怎能坐以待毙,只见他腰身往下一沉,两腿猛一发力,有如雄鹰展翅般地朝着老者扑去。老者此时已被彻底慑住,傻呆呆愣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说时迟那时快,胡老三也不对他客气,他上步闪身,左手一点老头的笑穴,右手抓起他面前的酒盅,顺势就把一盅老酒扬进老者的口鼻中去,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让人见了心里有着说不出地畅快。
一见胖老头倒地,旁边立着的小二终于如梦方醒,撒腿便想逃跑。我又怎能放他走掉?于是我闷身运气,自觉得胸中里有一团川流不息的气浪开始缓缓涌动,胳膊和大腿的筋骨之间陡增许多力量。
我便随便抓了一条凳子抡了起来,说来也怪,往常用两手才能搬动的松木凳子,现在用三根手指便能稳稳夹住。而这一条长凳在我手中,感觉就像平常摆弄的一根树棍儿无异。
我心里好不高兴,难以言表的愉悦之感迅速袭遍了全身。儿时京城的十年评书生涯几乎让我形成一个定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