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像祁不唐那样好运,有个掌权得势的母亲撑腰,也没有祁不唐的天赋,小小年纪就得大派掌门青眼,早早被收入门中。成长期间倒也有些小门小派殷勤讨好,想迎他入门学武,可它们哪里比得上九莲宫气派?总归是低人一等,不如不去!
无权无势,武艺难成,一眼可以望到头的人生,无趣、平凡、卑微,他郁郁寡欢,失去对未来的期盼。在听到自己被发配到蒙山城的消息时,有怒,有恨,但出乎意料的没什么反抗之心。
反抗什么呢?
他根本没有任何底气去反抗,只能听之任之,接受这惨淡的现实。
原是心灰意冷,准备潦草应付此生,未曾想还能遇到这样一个人,让他由衷欢喜,想要将她捧上掌心,如珠如宝地疼。
祁安在她布满冷汗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道:“我也唯独爱你。莺姬,是不是有人找上门了?”
她身子猛地颤了颤,抬眸,不敢置信地说:“公子,你…”
多年来,他为了打消傅朝月的猜忌,一直纵情声色,作那臭名远扬的纨绔。酒肉掏空了他的身体,俊脸苍白似雪,眼睛微微下垂,显出几分阴桀。血色尽失的薄唇往上弯起,是极温柔的弧度,就像在腐朽的泥沼中开出一朵花,背后是污秽无边,只把这零星的春光让给她。
瞳孔是浅浅的颜色,清晰映出女子姣好的面庞。
他温声说:“祁无疾不过一前途尽绝的落魄公子,身无长物,万人痛恶。承蒙莺姬抬爱,愿伴我身侧,你是我之大幸。若非要辨清始末,也应该是我配不上你才对。”
莺姬像被什么烫了似的,下意识想往后缩。
她脸色煞白,喃喃道:“妾身污浊,因一己私欲蒙骗公子才得以偷来短暂欢愉,既然你已经知晓,莺姬自当远离,不误公子大业。”
不管别人如何看待,在她眼中,公子贵如星月,是只能仰望的存在。
以她的身份,万不该沾染如此神仙人物。可她实在太喜欢,心心念念都是他,这份倾慕无论如何都压不下、消不掉,是以化成人形后,莺姬迟疑许久,还是到此处寻他,窃来这段情缘。
与公子相处只有短短三十来日,她却觉得比过往数十年的光阴都来得幸福。
可惜回忆再美,终究不过大梦一场,迟早是要醒来的。
贝齿咬住下唇,反复碾过,她却跟不知疼一样,空落落望着前方,满眼热泪。
祁安捧住她的脸,认认真真道:“五年前我奉父命奔赴雷云境,在那里遇到一只被猎人追杀的小雀。我不过举手之劳将它救下,可那鸟雀痴傻得很,非要报恩,它跟了我整整六日,每天清晨都衔来一堆虫子丢到窗边,让我好生头疼。”
听他说到这儿,莺姬脸颊微红,不知在想些什么。
“傻是傻了点,反比人更懂得知恩图报…”祁安摇头笑了笑,继续说,“救命之恩大过天,你才陪我一个月,怎么偿还得尽如此恩情?莺姬,陪着我,我要的是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的陪伴。唯有此法,可报我救你之恩。”
女子嘴唇嚅嚅,小声说:“妾自以为瞒得很好,公子是如何知晓的?”
大概天底下所有姑娘都只想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心上人罢,她虽做尽坏事,但从不敢泄露分毫,所有事情都交由手下去做,关押武者的监牢也特地建在离寝殿数里之遥的地方。
到底是哪里露了马脚?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许久,终于止住笑,捏捏她的脸颊,道:“还是和五年前一样蠢。我身体素来孱弱,大病小病不断,和你一起后忽然变得康健,连个喷嚏都没打过,你说怪不怪?再则,只听说过有姑娘身怀异香可引蝴蝶,哪有像你这样吸引鸟雀的。”
想起她无论走到哪儿都有鸟雀环绕,祁安眼底划过浅浅的笑意。
真是个蠢鸟儿,破绽百出却不自知。
但也庆幸她不聪明,才愿意爱上如此不好的他。
莺姬垂眸,苦涩地说:“妾身经常在想,倘若自己聪慧些就好了。我若聪明,便能把事情做得妥妥帖帖,不至于连累公子。”
祁安眸中微光褪去,只剩一片浓郁的黑色。
他低声问道:“对方有多强?”
不问她到底做了什么,也不问他会受怎样的连累,这就是他独有的温柔。
女子眼神柔了柔,回他:“是你我都无法抗衡的实力。”
她既能从鸟雀化妖,又屡次擒住路过武者,定是能力超群,而祁安毕竟是沼国第一世家康王府的公子,手里法宝甚多,随便挑两件出来都够外人眼红跳脚。
但事实如此,即便是他们两人加起来,也敌不过那个人。
莺姬本体是魔兽,哪怕化成了人的模样,身为魔兽的特性还是没有完全消除。她对敌我实力的判断非常准确,这也得益于魔兽善于感知危险的天赋。
当时仅匆匆打了个照面,她甚至没和对方正面交手,已经生出退让之心。
强大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一缕微弱气息就能让她心神俱乱。
祁安思忖片刻,兀的掀身下榻。
她看着他满屋乱跑,疑惑问道:“公子这是在做什么?”
他手上忙得很,一边忙活,一边不忘回答她的问题:“打不过就跑,这座宫殿是用高阶法宝催生出来的,屋内有四处机关,全部按下后可启动一个防御大阵,哪怕天级高手来了也能挡上一阵。”说话的间隙,他已经按下了最后一个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