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罗突脱下外裳,走过来陪着她看,谦逊地说:“是愚兄涂鸦之作,顾兄弟见笑了。”
“不,画得很好,颇有气势。”顾欢称赞。
那是一幅泼墨山水,重峦叠嶂之中矗立着一道雄关,沉雄之势力透纸背,堪称杰作。
祢罗突听她夸赞,也没再谦虚,脸上的笑容更见愉悦。
顾欢端详了半天,顺口问:“这是哪儿?”
祢罗突淡淡地道:“潼关。”
“哦。”顾欢点头,神情平静,“这就是潼关啊,真是气势非凡,果然是扼守关陇的咽喉要隘。”
“是啊。”祢罗突忽然笑道,“我这画尚无题字,不知顾兄弟肯否留下墨宝?”
“我?”顾欢有些为难,“我出身行伍,算是粗人,不大懂文墨之事。”
“无妨。”祢罗突说着,拿起墨条,在砚中磨起墨来。
顾欢便不好再推辞,从笔架上拿过一支狼毫,看着画琢磨了一会儿,便想起元朝张养浩写的词《潼关怀古》,配这画真是珠联璧合,再合适不过了。
她饱蘸浓墨,笔走龙蛇,在画上的留白之处写了起来。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祢罗突轻声念了一遍,钦佩地道:“观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顾欢放下笔,客气地说:“祢大哥过奖了。”
祢罗突很兴奋,与顾欢回到桌边坐下,畅谈了很久,大有相见恨晚之意。直到三更鼓响,顾欢猛地想起明日一早还要上朝,这才起身告辞。祢罗突也不再挽留,却再三坚持,约她次日一起用晚膳,这才将她送至楼下。
顾欢上了马,对他拱手道别,便纵马疾驰,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祢罗突一直站在那里,凝神看着她的身影远去。
第二十九章扑空添加书签 外观设置 全屏阅读
信末署着三个字,笔画清晰,一目了然,正是“祢罗突”。
还没到五更,顾欢与韩子高便分别起身了。梳洗罢,两人舞刀弄枪地对战了一回,这才匆匆用了早膳,一起去上朝。
过去,高纬几乎从来不上朝会,都是和士开在尚书省主持政务。偶尔有大事待决,他才到太极殿来议事,勉为其难地坐到御座上,却总是没精打采的,对大臣们的话听而不闻,仍然全凭和士开决断。
自高俨登基之后,朝中的颓靡景象便一扫而空。除了每隔九天休一次朝外,每日里都会有朝会。如果上午没议完政务,下午皇上还会在太极殿的偏殿里继续召见大臣。晚上他会将当天收到的奏疏都看一遍,能够决定的立刻就御笔亲批,不能决断的便在第二天与心腹大臣计议。这位少年皇帝从早忙到晚,称得上是大齐自开国以来最勤奋的君主。
现在离太后薨逝已过百日,君臣皆按制除服,不再戴孝,也可以嫁娶了。
高俨已向斛律光下聘,将迎娶其幼女为中宫皇后,同时,中山长公主也将与段韶的长房长孙段宝鼎成亲。他在朝上一宣旨,众臣皆面露喜色,纷纷向他道贺,谀词如潮。
斛律光与段韶都对身旁向他们道喜的大臣拱手答谢,连称“皇恩浩荡”。
韩子高和顾欢相视而笑,均未吭声。
高俨微笑着听了一会儿,让群臣尽了兴,这才打断他们,开始商议正事。
直到午时,朝会才散。顾欢拉着韩子高走到段韶身边,笑着说:“义父,我大哥说他就不过去住了,我已经吩咐人把东西搬到义父府里,今天就过去陪义父。”
“好啊。”段韶高兴地点头,随即看向韩子高,亲切地道,“贤侄初到邺城,可有不适?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派人到我府中去说一声。”
韩子高恭敬地一抱拳,“多谢太师眷顾,小侄感激不尽。”
顾欢已将段韶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事以及段韶说的话都告诉他了,韩子高意外之余,大为感动。
他的弦外之音段韶自是听出来了,便微笑着说:“贤侄言重了。你既是欢儿的大哥,那咱们便是一家人,用不着那么客气。”
“对啊。”顾欢附和,“大哥,你就听我义父的话,不用太客气,叫伯父吧。”
韩子高便不再坚持,“那我就逾越了。”
三人便笑着一起出宫,骑上马去太师府。
顾欢对段韶说:“义父,城里有个松鹤堂,坐诊的大夫是晋朝名医吴猛的后人,医术通神,民间传说能起死回生。我已经派人去请他了,下午就过来替你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