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红影急速掠过林野,动静极大,惊得周遭鸦雀纷纷振翅,各奔东西。
苻黎四肢蹬地,狼狈窜逃于灌木之中,任凭草叶尘灰沾染皮毛,只一味往前奔命。
在他身后,百丈高空当中,正盘旋一头庞然巨鸟,五色羽翼迎风舒展,姿态昂藏,几乎覆盖半座山林,双目锁定地面的赤狐踪迹,旋即便以一种遮天掩日之势俯冲而下。
情势危急,苻黎腾挪闪转,朝右侧方向矫健跃跳,纵身躲入一株粗壮老树背后,待到进入对方的视野盲区,旋即捏诀遁入地面,匿进山兔洞穴,迂回绕行,最终得以脱身。
如此一来,巨鸟遍寻不得他的身影,不由气急败坏,放声喝道:“臭狐狸!给我出来!你这天杀的小偷、强盗、红毛贼——”
饱含愠怒的叱骂訇然回荡于密林之间,久久不散,引得鸦雀再度离枝。
苻黎对此毫不在意,一路抄着小道,乐颠颠溜回了镜山山脚。
依旧是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的安谧景色,他在湖畔认真冲洗一番,抖擞满身水露,反复临溪自照,确认毛发恢复鲜亮之后,这才张开嘴巴,吐出一颗墨色琥珀。
将它迎着日光,果然透出红润血色,正是「翳珀」形貌。
可真漂亮啊,不枉他辛辛苦苦从那翳鸟巢中偷出。
近来他急于布置洞府,听说云梦泽西面群岛中,有一翳鸟,原是八百年前自北海蛇山迁徙而来的,身披五色羽毛,流金溢彩,熠熠生辉,遂起了用它装饰的念头。
虽说他道行尚浅法力低微,不能当面扒拉薅走,然而那只翳鸟时常巡游大泽,近来热衷与烂陀寺的榕树精对弈品茗,苻黎心念一转,打算趁此良机,悄悄潜入对方巢穴,捡几根自然脱落的羽毛来。
于是这只狡猾的小狐狸精夤夜启程整装出发,在快快乐乐满载了一筐羽毛后,还意外发现一枚翳珀横卧在鸟蛋中央。
相传翳珀乃是翳鸟眼眸所化,苻黎把它捧在手心瞧了又瞧,决心一齐带走——他想送给白姑娘,哄她开心。
根据先前短暂游历人间所得的经验,他知道凡人女子大多喜爱金银珠宝、首饰头面,就连街边兜售耳珰的小贩也偏好向往来情侣推销:“这位相公,给您的娘子买一对吧,瞧瞧这水色,和您娘子多适宜多相配啊——”然后那名男子总会将它买下,为身侧伴侣妆点,惹来佳人含羞微笑,无限浓情蜜意,俱在彼此眼波流转中。
他还没见过白姑娘的莞尔模样呢。
不笑的时候都那么好看,笑起来就更了不得了。
一想到白姑娘,苻黎忍不住先行露出笑容,揣上翳珀才堪转身,谁知迎面撞上了回家休息的翳鸟——这也便是开头仓皇一幕的由来。
万幸给甩掉了,他呼出一口漫长浊气,蹦蹦跳跳奔向山腰青瓦小院,守在树后等待白姑娘出门,毛茸茸的尾巴摇来摆去,恰似远方荡漾不定的江潮水浪。
“啪嗒。”
那扇木扉被人推动,显露白裙衫的一角,心心念念的姑娘惯例提着药锄外出。
见状,苻黎连忙化成人形,整理好衣冠行头,从树下探出脑袋,小声招呼道:“……白、白姑娘,早上好啊。”
话音落下,脸颊染上绯色,斜挑的狐狸眼半眯着,笑意自然而然漫过眉梢。
“早。”白姑娘略一点头,径直沿着山路上行。
看来今天仍要采药。
苻黎紧随其后,其实没有多紧,一前一后间隔三丈距离,足够挤进几场旖旎春风。
但这实属一件幸事,自打两人第一次说话起,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的光景,他一步一步成功地从七八丈的位置挪到了三丈内,甚至见面还能寒暄两句,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一边走路,苻黎一边美滋滋地掰着指头,三丈、两丈、一丈,然后就是并肩、牵手……以及亲吻,至于后面,后面不能再想了,那得等到她愿意跟他回洞府去才行。在这方面苻黎十分保守体贴,顾及对方身份,并不打算遵从野兽本能幕天席地胡乱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