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
她从梦里醒来,处于完全陌生的环境。服侍她的丫鬟们抢着告诉她,这里是大魏的青显谢家,三公子带她回来的。
谢家三公子,自然是那位自己极其熟悉的谢书雁了。青显无双,谢氏长流。这是多么长远的传说。现在,她就在这个传说的地方住着。
卧在病床上的慕容堇垂着眼不语,下面一干人偷偷拿眼角看她,都是好奇得不行:听说这就是大燕的长公主,看起来还是个小姑娘,怎么就有勇气从那么高的角楼跳下来?还敢威胁自己家的三公子,好大的胆子呀。
门帘掀开,风卷着外面的寒气吹进屋子。慕容堇隐约地看到,一道宽屏后,众女走上前去,丰神俊朗的年轻公子脱去外面的披风,由下人卸掉身上一干香囊玉佩什么的,微笑着问,“哟,咱们家的姑娘们今儿个很殷勤啊?不会想从我这里顺什么吧?”
慕容堇神色有些怔,又想起这是独属于谢书雁的调笑口吻,心里一时很复杂。
谢家的丫鬟们都很喜欢这位归家的三公子,可能是在江湖上混过的原因吧,平易近人,能说能笑,还非常会讨女孩子的欢心。因此大家虽然知道他是主子,但都不怕他。就有丫鬟听到三公子这话,嗔笑,“呸,奴婢这样眼皮浅?三公子日后飞黄腾达,我们还要指望呢。”
谢书雁跟她们说说笑笑,转过屏风,本想例行公事地来看看少女,却发现慕容堇坐在床头,淡淡地看着他,笑容一时僵住了。他眼风扫过身边跟着的丫鬟,竟然没一个跟他说起慕容堇已经醒来!
小丫鬟们吐舌头,机灵地说去请大夫来看看,一个个全跑出去了。偌大的屋子里,就剩下谢书雁和慕容堇了。
谢书雁心中一番寻思,见到她醒来,竟无端有些紧张。可他毕竟是谢公子,面上摆出最亲切的笑,走上前坐在床边,柔声,“阿堇终于醒过来了吗?你已经昏睡月余了,我很担心。”
慕容堇半抬眼,用一种审度的目光打量他。谢书雁依然秀丽清雅,可面色无比苍白,脸也瘦了很多,神色几分憔悴。她自然不相信谢书雁是为了照顾自己熬成这样,心里只警觉地想:莫非他也生了病?或者自己还有什么利用价值,让谢书雁这样委屈他自己?
“阿堇,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被少女这样漠然的目光打量,谢书雁压下心头不舒服,继续温温柔柔地和她谈话。他当然知道慕容堇醒来,最想知道的是什么。可他偏偏不答,就等着她问。
少女经过生死大关,算是真正看明白谢书雁的性格了。她当然还是恨他,怨他,可见识过谢书雁不动声色的心机深沉后,她再不敢轻易表现出自己的情绪。
她心里想着:我慕容堇当然不如你谢书雁聪明,但起码会懂得三思而行。
谢书雁笑,“怎么,阿堇嗓子也出了问题,不会说话了吗?”
慕容堇看到他冰冷又含笑的眼神,心里发颤,低头,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吭吭的音节,示意自己嗓子没问题。
谢书雁发愣,不那么热络了,“那你是不想和我说话了?”
慕容堇挤出一个笑,有点儿僵硬,“没有。”
谢书雁呆呆地看着她,伸手伸向她,见她瞪大眼,尽量镇定、眼里却仍有一丝惊恐,望着自己伸向她的手。谢书雁心里不是滋味,慢慢地把手转了方向放下,才见她放心地低下头、继续神游天外。
此一刻,谢书雁才发现,有一些东西,是真的变了。阿堇,我们真的再也回不去了,是不是?
谢三郎终于不再试图和她说话了,坐在那里,看着她出神。
两人各怀鬼胎中,大夫进来,给慕容堇诊断。期间,有下人来跟谢书雁说了什么,谢书雁进来,柔情款款地跟她说了一堆“好好养身子”之类的话,就出门了。
小丫鬟解释,“三公子现在是咱们大魏的丞相大人,当然会比较忙一些。公主见惯就好了。”
慕容堇心弦微动,却偏头道,“已经没有大燕了,我也不是什么公主了。你们叫我‘阿堇’就好。”
好在谢家的下人还比较正常,不像他们的主子那么有心计。听到慕容堇这话,还惊讶地笑,根本没怀疑少女在试探自己,“公主这是什么话?咱们陛下是仁厚的人,虽然打了胜仗,怎么会欺负大燕国无主呢?大燕还在呢,公主自然也是公主。”
“原来如此。”慕容堇垂眼皮子,情绪看起来古井无波。心里稍微安慰,至少谢书雁没做的那么绝。
后来萧晴也来看她,她才知道,大燕这场国难,被谢书雁利用得多么彻底。
“你也知道谢家人人不简单,别看三哥哥出身谢家正宗,和旁支的孩子们,并没什么不同。谢家最大的,自然是宗主。想反抗宗主的话,就必须变得比宗主更强大。三哥哥从小就被谢伯伯和谢大哥摆布,心里自然不服气。当年正好二姐姐出了事,他就自告奋勇离开了青显,要为二姐姐报仇。”
“他当然不是对自己的二姐有多深的情感,实则是为了给自己在谢家谋地位。他用十年时间,凭一己之力,毁掉了一个国家。还和胥江太子做了约定,当时胥太子在大魏忙着抢皇位,三哥哥把灭了大燕的功劳,算在胥太子头上,给胥太子争皇位提供助力;胥太子也必须许诺,事成之后,他封三哥哥为当朝丞相,给他一人下万人上的地位。同时,三哥哥还用了十年时间,成为谢家这一辈中,唯一一个文韬武略皆有大成的人。他变得这样强大,即使谢大哥是这一任的宗主,可再也约束不了三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