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夜里把彼得送回寝宫以后,阿列克萨什卡·缅希科夫就留在沙皇身边了。这小鬼又机灵又麻俐,还善窥人意。他身量差不多跟彼得一样高,只是肩膀还要宽些,腰身比较细些。
彼得走到哪里,他也跟到哪里。打鼓也好,放枪也好,用军刀砍树枝也好,他都不当一回事。
装起怪相来,他真能惹人发笑;他会学熊,钻进蛀空的树干里去采蜜,或是学神甫吓唬一个商人的妻子,叫她去做祈祷;或是学两个口吃的人吵架斗嘴……彼得笑得流出眼泪来,简直有点迷恋地瞅着阿列克萨什卡。起初,大家都以为阿列克萨什卡会成为宫廷里的侍从丑角。可是他的抱负却还要高些:他固然很会开玩笑,很会说俏皮话,可是有时候将军和工程师们聚集在一起,商量这件事情该怎么做,那件事情该怎么办,瞧着图样,彼得不耐烦地咬着指甲,阿列克萨什卡会伏到什么人的肩膀上,让人家来不及把他赶走,就口齿快利地说道:“这件事情该这样做,再简单也没有了。”“啊?啊……啊!”将军们说。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秘结“彼得帮”(11)
于是彼得的眼睛突然发出光来:“对!”
如果要赶办什么东西,阿列克萨什卡就拿了钱,飞身上马,跳过篱栅,穿过菜园,赶到莫斯科去,好像从地下长出来的一般,把急需的东西都办来了。过后他把账单交给尼基塔·佐托夫(“游戏兵团”的军需官),规规矩矩地叹一口气,哼哼鼻子,眨眨眼睛:“随你怎么说吧,可是这里头虚报是一点也没有的……”
“阿列克萨什卡啊,阿列克萨什卡!”佐托夫会摇摇头,“谁听说过枞树干要值三阿尔丁?一阿尔丁是最多了……唉,阿列克萨什卡!……”
“如果不是急需,一阿尔丁本来也行了;可是这个比较贵些,因为是急需嘛。我把这批树干很快就弄到了,价钱所以要贵些,为了不让彼得·阿列克谢耶维奇等得心焦呗……”
“哼,你这样诈骗偷盗,总有一天要被绞死的。”
“天哪,你干吗要凭空侮辱我?”阿列克萨什卡转过脸去,伤心地说,蓝漾漾的眼睛里挤出了泪。
勒福尔在彼得面前称赞阿列克萨什卡道:“这孩子有前途;他像狗一样忠心,像鬼一样聪明。”
阿列克萨什卡经常跑到外侨区去看勒福尔,回来的时候从来没有一次不带一点礼物的。礼物,他喜欢极了——不管是什么礼物。有一天,他把一个老成持重的青年带到了彼得跟前,那青年穿着一件干净的衬衫,一双崭新的树皮鞋,一副粗麻布的裹脚布。阿列克萨什卡说道:“陛下,让他把打鼓的本领显给您看看吧……阿廖沙,把鼓打打看吧……”
阿廖什卡·布罗夫金不慌不忙地放下帽子,从桌子上拿起鼓,眼睛望着天花板,随后像爆炒豆子似的打起来;他打出一阵集合鼓,又是一阵归营鼓,又是一支进行曲,后来又是一支快步舞曲,他仿佛木头人一般站在那里,只有他的手和鼓槌在飞舞,快得简直叫人看不清。
彼得向他扑过去,抓住他的耳朵,惊奇地瞅着他的眼睛,吻了他好几次。
“到第一连当鼓手!”
这样一来,阿列克萨什卡在营里就有了他自己的人了。外侨区常举行跳舞会和有音乐的啤酒晚会。
那些外国人通过阿列克萨什卡给彼得皇帝送来了请帖:漂亮的纸上,四周画着圆柱和葡萄藤,中间有个大肚子的*男人坐在一只桶上,上面是一个正在张弓射箭的*的孩子,下面是一个身旁搁着一柄镰刀的老头儿,中间是酒神,上面是爱神,下面是死神。用金色墨水写的邀请词:“怀着衷心的敬意,敬请您来喝一杯啤酒和跳舞。”请帖上的抬头只是一个简单的称呼:“彼得先生”。
彼得古怪地转动着眼珠,突然出现在舞会门口。
“彼得!”主人大声喊道。客人们都一跃而起,伸出欢迎的手,向他走过来;仕女们朝这个古怪的青年行着屈膝礼,行礼的时候,露出她们那被硬扎扎的乳褡绷得高高的丰满的胸脯。
每个人都知道彼得一定会邀请安欣·蒙斯跳第一支乡间舞。每一次她总是由于喜悦而涨得满脸通红。她出落得一天比一天美丽了。眼下正是这姑娘长得顶妩媚的时候。彼得早已学会了不少的德国话和荷兰话,她便聚精会神地听着他讲那不太连续的故事。黎明以前,阿列克萨什卡扶他坐上双轮马车返回。黑糊糊的田野上又刮起了凛冽的寒风,两人边走边谈。
“我巴不得有一个磨坊,或是一个制革厂,象蒂默曼那样……那才好呢……”彼得说道。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秘结“彼得帮”(12)
“这又有什么可以眼馋的呢?”
“你看看他们生活得比我们好多了……”
“要是您真有这种想法,那您可以结婚了。”
“闭嘴,我揍你……”
彼得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明天,我又得回答妈妈的盘问,又得到澡房里去,去做忏悔,去领圣餐,明天,我又得上莫斯科去——再没有比这件事更使我憎恨的了。穿上皇袍,半天做祈祷,半天跟哥哥坐在宝座上,伊凡哥哥的鼻息可难闻。还有那些领主睡眼惺忪的丑脸,我恨不得踢他们一皮靴。可是我得沉默,得忍耐。他们要宰了我,我知道……”
“您不应该这么想,我看您准是喝醉了。”
“索尼卡是一条毒蛇……米洛斯拉夫斯基家的人都是一些贪馋的蝗虫……我忘不了他们的军刀和长矛。他们曾经想把我从殿门前抛下台阶去,人们那个喊声也可怕极了……你记得吗?”彼得又痛苦地回忆起往事。
“记得!”
一些流言蜚语把纳塔利娅吓得死去活来。彼得却自顾戏耍玩乐,一点也没察觉到正在头顶上聚笼的乌云。她暗自寻思:“应当给彼得娶媳妇了——他已经长得那么高,他一直跟外国的太太们和姑娘们厮混在一起。娶了媳妇,他就会定心了。那时候,只要我能够同他跟年轻的皇后到各修道院去朝拜,祈求上帝赐给我们幸福,赐给我们抵御人民的狂暴的力量就好了。”
太后向她的弟弟列夫·基里洛维奇诉苦。
他没精打采地叹口气:“姐姐,给他娶个媳妇吧,那样做,不会把事情弄得更坏……侍臣拉里翁·洛普欣,有个姑娘叫叶夫多基娅,正巧到结婚的年纪。她正是豆蔻年华,今年16岁。他们对你会像狗一样忠心的……”
纳塔利娅借朝圣的名义,动身到新圣母修道院去。吓得半死的叶夫多基娅,也给载在一辆遮着车筵的雪橇里送来了。纳塔利娅准许她吻一吻自己的手,上上下下地朝她打量着,还把她带到圣器室,只有她们两个人,暗中将她浑身上下察看了一遍。那姑娘很中她的心意。
纳塔利娅离开了修道院。洛普欣家的人,眼睛里都露出激动的神色……
在种种的悲伤当中,彼得和太后一方出现了一件喜事。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的堂弟——鲍里斯·阿列克谢耶维奇·戈利琴公爵,已经从波尔塔瓦附近的克里米亚军队中回来。在摄政王的生日那一天,他当着索菲娅的面喝了个酩酊大醉,后来在餐桌上又把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臭骂了一通。
“他在全欧洲人面前丢尽了我们的丑。他不该带领什么军队,他应当坐在凉亭里,把他那种美妙的思想写在笔记本上。”
他还谩骂而且羞辱了御前大臣。他说道:“你们用肚子来思维,你们的眼睛都给陷在脂肪里了;只要不是太懒,谁都可以赤手空拳地把俄罗斯拿过来……”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常常到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来了。
看着普列什堡的建设,看着普列奥勃拉任斯科耶和谢苗诺夫两个营的操练,鲍里斯·阿列克谢耶维奇很感兴趣,大加赞扬。参观造船工场的时候,他对彼得说:“罗马人当年掳获了海盗船,不知道该怎么办,便把它们的铜船头截下来,钉在圆柱上。可是等他们自己学会了制造船舶的时候,他们就征服了海洋,而且还征服了全世界。”
他还建议游戏造船厂不妨建立在离莫斯科120俄里的佩列亚斯拉夫湖边。他给造船工场装来了一车拉丁文图书,包括图样,铜版画,荷兰城市、造船厂、船舶、海战图画。为了翻译这些图书,他又送给彼得一个有学问的黑人侏儒,名叫阿布拉姆,还有他的两个伙伴托莫萨和谢卡,也是侏儒,一个身长20俄寸,另一个身长30俄寸。鲍里斯·阿列克谢耶维奇有钱有势,还有特别灵敏的头脑;论学问,他并不比他的堂兄弟差,可是他生来酷爱纵酒,喜欢寻游作乐和笑闹的伙伴。纳塔利娅起初有点怕他,疑心他也许是索菲娅派来的。因为这样一位显赫贵人,凭什么要离弃强者而来迁就弱者呢?他常来拜见孤独的太后。 电子书 分享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