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要求你现在把我带回家,但起码你告诉我你是谁?”唐云的经历、住址、家庭、胸口那道狰狞的疤,甚至是真实年龄他一概不知。言不喜也曾阻止自己探寻,想要装聋作哑的当个傻逼,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做不到了。
爱情是双向奔赴,一个人单方面的忍让、付出、退步总会到达一个极限。今天的事情虽然引起他的爆发,但那股情绪却是先前一次次的积压已久。
你是谁——这三个字好像一口钟深深敲在唐云耳蜗,让他本来溺死的大脑刹那清醒过来,一口气猝不及防噎了进去,噎的浑身都疼。
唐云感觉自己现在整个人都在一种堪称虚无的状态,后背靠在墙上却没什么实质性的触感,因为唐云这个身份本来就是假的,言不喜喜欢的那个骄傲、自律、上进又努力的人是假的,那只是一个存在于脑海中虚幻妄想出来的人罢了,并非是他唐云胡。
谎言和唐云就像是半空中的泡泡一触即碎,等到泡泡消失,留下的却是一滩与幻想截然不同的肥皂水。那时候的言不喜,又会用什么表情来看他这个骗子。
唐云在言不喜悲郁的目光中滞慢抬起头,气息极缓的漫过气管,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说什么?”他的声音更小,仿佛是在自语般扯了下嘴角。“该怎么说?”
该从哪里说?
说我骗了你,说我不叫唐云,我是你导师的孙子,是象牙塔中从小优良教育堆砌出来的书呆子,你眼中那些自立自强的奋斗都是臆想,我根本就没有那么高尚的品质和优秀的人格。
你爱的,那个光彩耀目的唐云,是假的,只是一个虚构出来的完美人物罢了。
言不喜盯着他,眉头紧紧搅在一起,目光由悲郁渐渐变成了凄哀。
“给我一点时间。”唐云靠在墙上,指甲深深切进肉里强行让那变态自持的大脑中从着昏天黑地里拉回一丝理性,他咬着牙,几乎屏住呼吸才没让自己声音颤抖。“给我一点时间。”
唐云说完,低头推开面前言不喜,站起身疾步朝着马路对面走去,越走越快,此时正好是绿灯,他的身影混在诸多要过马路的人中。
言不喜站在原地,悲哀的看着他逃离。他知道自己应该追过去,可双脚好似灌了铅无论如何都迈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唐云的身影在模糊的红灯绿酒中渐渐消失。
买好的小菜掉在地上包装盒打开漏出一小条缝,路灯就在此刻哗啦都亮起来,言不喜借着微光看清里面是他最爱吃的菜,排骨汤的盖子开了,撒在透明的包装袋里。华灯初上,周围的喧闹声好似随着人潮愈发大,辛苦了一天的工薪阶层结伴回家,俊男靓女挽着手在面前走过。
女生说:“你下次再敢欺负我,我就打你。”
“行行行。”男生的音色十分宠溺。“我不还手,你怎么打都行。”
……
耳边喧嚷随着人潮拥挤出现又缓慢退却,言不喜过了许久后才蹲下,将那些东西一一捡起来提在手里,迈着疲乏的脚步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唐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当时他能控制的只有自己双脚,就像是身披画皮的人迫切躲避着照妖镜。他慌不择路躲进了熙攘繁华的步行街,街中央那排大树上缠满了发光的小灯,朦胧灯光一直延伸到尽头,继而是一座架在平静江面上宽阔的桥,夜风扑面吹来,水声被来来往往的行人声淹没几乎听不见,桥墩在当初设计时就嵌了灯泡进去。
唐云被夜风一激终于放缓步伐在江边停下,夜风吹起额前碎发往后飘去,桥下灯泡为他打了细碎的光,他仰起头,咬着牙忍耐心中那股令人难受的窒息感,狭长眼角开始泛红。
终于再也压不住思绪忍不住还是回想——如果当初遇到言不喜的不是唐云而是唐云胡,那他会不会根本就不会爱上自己,一个没经历过风雪养在象牙塔的娇花,言不喜最反感这样的人。如果是唐云胡的话,是不是根本没有资格得到那人的悉心照顾和宠爱。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认识到自己卑鄙的可怕,就像是个刻意披着别人喜欢皮囊的伪装者,一个无耻的彻头彻尾的骗子。
唐云的手心刚才被掐出了血,痛楚犹在,心脏在胸腔中起起伏伏忍受着窒息的压迫和来自四面八方的撕扯,在来自心理的剧烈痛楚中,他想要找一个突破口来缓解,唐云迟缓从兜里摸出手机,拨了号码出去。
“妈。”唐云站在夜风泠泠的江边桥上,咬着后槽牙竭力压抑住自己情绪,但发出的音色依旧带着一点鼻音。
电话那边的唐妈妈明显察觉到了他这细微的变化,语气轻柔问:“怎么了?”
“我爱上了一个人,很爱很爱。”唐云感觉自己的眼角湿了。“如果,他还愿意原谅我,我想带他回家让你们见见。”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唐妈妈根本没有预想到自己千年铁树的儿子有一天会这么直白的告诉她爱一个人。大概过了半分钟,唐妈妈依旧用刚才的柔和语气问:“你们吵架了吗?”大概是母子连心,尽管只是透过电话,但她依旧能感觉到唐云浓郁的心伤。
唐云闭着眼睛,极轻的说:“是个男生。”
这次电话那边沉默的更久,唐妈妈本身是艺术专业,涉猎各国先进信仰和理论,思想能达到与时俱进,但面对亲生儿子心伤的跟自己出柜这事而还是有些呆滞和不知所措,握着电话下意识看向正在浴室中洗澡的唐爸爸,然而当下那人却无法给她任何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