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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第1页）

介绍完外科的部分，轮到杨朔，这其实是个临时性的病例分析，但他好像已经准备了很多天似的，熟练地从电脑里翻出各种肺移植术后资料：相关论文数据、他经手过的病例、检查结果、病程记录、出院随访和死亡分析等等一应俱全。

学生们都感觉上了一堂大课，李靖飞速记笔记，记不下来凑过去看杨亚桐的本子，嘟囔了一句：&ldo;好想要小杨主任那个文件夹啊！&rdo;

整个会开下来，穆之南几乎都没怎么说过话，只划拉着电脑屏幕，偶尔给李靖杨亚桐发几个他们提到的相关资料，几乎让人忽略了他也是手术的参与者之一。到了会议的最后，几个学生提出的问题被解答完毕，他举了一下手：&ldo;小杨主任，我想帮我学生要你那些资料。&rdo;

杨朔笑道：&ldo;好，待会儿传到儿科共享文件夹里。&rdo;

梁一成也跟着凑热闹：&ldo;也发我一份。&rdo;

穆之南瞥了他一眼：&ldo;科室内部资料，外院的不给。&rdo;

临近下班，梁主任提议请他俩吃饭，被穆之南拒绝。

&ldo;算了吧，手术完成之后再吃。&rdo;他说。

&ldo;哎，我跟小杨主任一见如故，大家一起聊一聊嘛，别这么不合群，咱俩也叙叙旧。&rdo;

穆之南手一抬：&ldo;别，我和你没有什么旧可叙。&rdo;

杨朔在旁边看这场面，他俩的关系似乎都是梁主任一厢情愿的热情，平时也很少听到穆之南谈论自己的同学或者学生生涯，除了偶尔在开会时遇到icu的裴主任，而裴主任本身就是个少言寡语的人，这位儿童医院的主任则不同。杨朔问：&ldo;你们，大学同班么？&rdo;

&ldo;当然，本科一个班，研究生一个专业，我们俩啊，就是相爱相杀的关系。&rdo;

穆之南一脸的嫌弃：&ldo;滚，要点儿脸好么，谁跟你相爱！你是在云南吃了有毒的蘑菇产生幻觉了么？&rdo;

&ldo;还说不爱我？我去云南你还惦记着！&rdo;

&ldo;不想知道也不行啊，谁天天在同学群里发当地媒体采访片段的，人家孔雀之乡的孔雀都没你这么花枝招展吧。&rdo;

&ldo;哈哈！穆之南，嘴还是这么毒，一点儿没变。哎你平时这么说话，病人家属还有你学生怎么受得了的，不得天天投诉你。&rdo;

&ldo;梁一成，我对讨厌的人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所以你应该反省自己。&rdo;

梁一成说不过他，也不继续抬杠了，反而低声问杨朔：&ldo;哎，你怎么受得了这脾气的？&rdo;

杨朔饶有兴趣地看戏，看难得说这么多话的穆之南，就像和他一起经历了大学时代一般，看他有一点傲慢，刻意的不屑，又带着独属于老朋友之间情感联系的对话，沉浸在插科打诨的气氛里，以至于梁一成突然问他，他反应了一下才故意说：&ldo;他对我也不这样啊，可温柔了。&rdo;

&ldo;切！&rdo;

第一季度结束后的死亡病例分析会，要求各科室安排部分学生参加，

杨朔在白大褂里面打了一个黑灰色的领带，不苟言笑，气氛庄重，看得出日常还保留一些西方社会的仪式感。

甫一上台，他先是对着屏幕鞠了一躬，然后才转身，开始介绍病例。他说这是个特别的病人，是他回国以来，第一例父母主动捐献小朋友的遗体的案例，他对此非常感激。

丹丹小朋友患有社区获得性肺炎，而这种疾病的病原谱多种多样，尤其是重症肺炎的病原学诊断，目前仍是一个具有挑战性的领域，由于缺乏精确的数据和实验室资料，使得临床医师对重症肺炎病原学的了解十分有限。在实际诊疗过程中，常用的微生物检查并不能反映肺炎病原学的真实情况，反而是死亡患儿肺组织标本的病原学检测，是获得准确数据的最好方法。

他对这个病例分析得很细致，除了病例病情和死亡原因之外，他还总结了一些诊疗方面的经验和不足，讲完了过分冰冷的病例分析之后，杨朔语调一转：

&ldo;除此之外，还想说几件关于丹丹小朋友的事，在她生命的最后阶段，父母决定不再给她进行徒劳的抢救，他们带着孩子在安宁病房玩了两天。我送他们过去的，那个时候，丹丹已经没办法睁开眼睛了，只有微弱的呼吸，她妈妈就在她耳边给她描述她看到的一切，抱着她玩滑梯，走吊桥，让她听树林里的虫鸣鸟叫，说不要怕，说这就是你要去的地方，很美很安静。&rdo;

&ldo;那天晚上，丹丹父母来找我，说他们打算捐出孩子的遗体做医学研究，我很感激也很想接受，但还是觉得，孩子还那么小……&rdo;杨朔深吸一口气，侧过头用力皱了皱眉，接着说，&ldo;但她的爸爸妈妈说，他们今天感受到了孩子是快乐的。&rdo;

&ldo;她和其他小姑娘一样爱美。丹丹过世后，他们拿到我们摄影师拍的照片，妈妈说很美，她穿着为过生日准备的纱裙，抱着她最爱的小浣熊公仔，闭着眼睛，但嘴角微微扬起，是做着美梦的样子。&rdo;

&ldo;我想我会记得她很久，记得她爱笑，爱吃蛋挞和薯条。&rdo;

他讲述的声音里有一层薄薄的伤感，不是装作沉痛，而是发自内心的悲悯，而他对患儿和家属的感谢也非常真诚。原本这就是个普通的死亡病例讨论会，杨朔却额外多说了几句话，他对着女孩照片深深鞠躬的样子让杨亚桐突然理解了穆之南的感情，小杨主任在专业领域里的光彩和丝毫不伪善的责任感，很值得尊敬很值得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