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问题总是不约而同地指向同一个答案,他扼制住一个,另一个又会涌出来,仿佛总想逼着他去记起某个人。
所以后来关于渲城分公司的文件他都押后再碰。
这次是不小心翻着了其中一份,一看到内容,他就心生烦躁,把文件重新盖上,扔回角落。
他一抬头,应该已经离开的傅禹墨从门口走了回来,站在桌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到他手边的烟灰缸旁。
“这个算是你的东西,所以要还给你。”傅禹墨道。
邵励城随意地瞟去一眼,视线倏地怔住了。
那张照片他再熟悉不过了,是一次他陪叶思清去产检时,拿回的胎儿照片,虽然看不太明白胎儿的模样,但只要看着照片,摸着照片,他心底就会有异样的满足感和充实感。
他还给这个孩子取了名字,叫邵遇清。
叶思清在摆酒那天离开之后,照片也不见了。
起初他因诸多事烦心,和叶思清在梅旗度假山庄对他设的致命陷阱,感到痛苦,避免自己去想,后来在渲城,再遇叶思清,发现孩子已经被打掉了,他更是痛心疾首,再也不敢记起那个孩子,和有关那个孩子的许多事情——孩子的照片就是其中一件。
如今突然见着这照片,还是从兄弟拿出来的,他免不了要感到奇怪。
仅仅是一张照片,就唤醒了许多他不肯记起的往事,心绪也跟着翻涌了起来。
邵励城默然半晌,艰涩地出声问了,“这你哪儿来的?”
“念念给我的……”傅禹墨随即开始解释了胎儿照片相关的事情始末。
从哪里发现这张照片的,什么时候发现这张照片埋在宁博墓碑旁的,以及什么时候看见了叶思清出现在陵园,当时叶思清在做什么……几乎将唐念告诉他的事情全都说了。
最后他看着拿着照片发愣的邵励城,提醒道,“你翻到背面看看。”
邵励城这一刻就像是丧失了五感的人,眼神茫然,动作僵硬,到底是照傅禹墨说的,把照片翻了个面。
照片背面被人写满了字,每一个字的字迹,都是他万分熟悉的。
他曾经特别臭p地觉着自个儿不但讨着了喜欢的女孩当媳妇儿,这媳妇儿还特别美,容貌美好,身材美好,就连字都写得特别美,浑身上下都是宝。
叶思清帮他辅导外语的那些日子里,他看她写的字最多,比如她给他抄的一些单词,她会模拟他的思维,来解释那些单词,写下注解,方便他加强记忆。
看书上的英文字母,他是头疼,但只要是看她写的英文,她写的注解,想到她为他绞尽脑汁想的巧记方法,他的头就意外地不疼了,还挺享受的,字是看着赏心悦目了,她的煞费苦心更让他心里好像搁了个火盆,暖和得不行。
现在他又看见了她写的字,那些字拼凑成相同的句子,一个非常简单的句子——“遇清,对不起,妈妈没保护好你”。
他的目光来回地游移在那些句子上,像是担心看漏了什么,甚至一个字一个字地去盯,到最后紧紧地锁在了“遇清”这两个字上。
他拿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久到另一只手上夹着的烟早都烧完了,他也没有察觉,似乎沉浸在什么强烈的情绪里,都忘了桌边还站在一个人。
傅禹墨本是不打算说什么的,但看着邵励城严重失神的模样,便意识到他这个总是性格过分强悍的兄弟也许根本就不是真的走了出去,否则不会一张照片就能轻易地将他弄成这样,好像被扔进了漩涡里,随时会被搅成碎片。
他突然就想要说些什么,或许是推对方一把,虽然不知道这一推,究竟是对还是错,可在这时,他似是能感受到妻子唐念对于邵励城和叶思清的坎坷情路留着一丝希望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不去考虑别的因素,他只是单纯地觉得他的这个兄弟心里还念着那个人,也不知怎么的,这一刻,他也相信唐念的想法——叶思清心里不是没有邵励城。
于是他离开总裁办之前,说了一句,“也许她心里真的有你。”
邵励城直着背脊,坐在老板椅上,维持着一个姿势,目不转睛地瞧着手里的照片。
看到太阳落了山,眼睛乏了,他就像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的人,疲倦不已,缓缓地收走了视线,随后拉开最下面的一个抽屉,将照片放进去,上了锁。
咔哒一声轻响,抽屉锁住的同时,证明了他做的另一选择——他将自己仅剩的那一点,或是对过去美好的依恋,又或是对某个丫头的痴念,也封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