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远处的顾宇文就要扣下扳机。
却突然看见邵励城抬起了一只拳头,随后变化了一个手势,意思竟是让他暂停射击。
虽是满腹疑问,但顾宇文立刻照做不误,把手挪开了,但依然保持着警惕,做好了情况若不对,便随时击中张遥的准备。
东塔顶楼上,邵励城和张遥对峙而立,影子在星光惨淡的夜色下犹如两条森然可怖的黑色恶鬼。
“小丫头真是神奇。”张遥惊叹道,“她才和老大你认识多久,感情才积累了多少,就能让老大你为了她,连前面刚说过的不会手刃兄弟的原则抛之脑后了。”
“说。”邵励城不耐与他多费口舌,直接催问他要说的秘密。
他这个兄弟着实善察人心,也着实会利用人性。
经过会议厅里的那一出戏,如今邵励城心里最在乎的人就是叶思清,但凡任何与她有所牵扯的事,他都不会放过。
而叶思清的性子,直到今天为止,累计起来,让他尝过的苦不堪言的滋味不止一次,什么事都藏着掖着,不肯告诉他,独自一人承受……
因此张遥提出“秘密”的交换,才会瞬间击中他的软肋,让他没办法不在意。
若是换成别的人,不会是那么磨人的性子,他或许还要掂量掂量。
受到催促的张遥慢吞吞地环视着顶楼的环境,最后挪着不方便的腿脚,走到靠近一处栏杆的一个台阶旁,径直坐下,便伸手拭去自己脸上溢出的冷汗。
义肢受损,他这个双腿残疾的人别说要像正常人那样轻松走路得受不小的苦楚,即使是随便动一下,也会感受到钻心的痛楚,除了流血,就是流汗。
邵励城站在他几步远的位置,没有阻止他无谓的折腾,只是冷眼瞧着。
“让我想想,先说哪一个秘密……”张遥沉吟着,“毕竟我这身上受了伤,疼痛会影响人的思绪,老大,你别着急,我这次可没骗你,说是秘密,就一定是她不会告诉你的事。”
邵励城为免落入他的陷阱,并没对他的话置评。
“啊,有了。”张遥自顾自地拍了一下身旁的地面,煞有介事道,“在渲城的时候,我听说,老大你为了给小丫头过个520情人节,花了不少钱,什么车啊、房啊,各大名牌的,衣食住行,考虑得比谁都周到,别人都看得出来,你这么做不就是怕那个小丫头在自己刚认祖归宗的老家地盘上受人欺负吗?所以你才做得这么高调,那时候老大你心里想的什么,真是太好猜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学起了邵励城讲话的语调和气势,“我的媳妇儿,一定不能比别人差了,面子一定得撑足了。”
“不过,我知道其实老大你最想送给她的情人节礼物是那份舞蹈艺术学校合伙人要签的合同。”张遥话锋一转,转眼间,语气就变得不同了,“你想让她入股那所很有名的舞蹈艺术学校,想让她圆了自己的梦想,曾经被你打破过的梦想,你要以另一种方式补偿她,当然,这不是你唯一的目的,你还急于让她离开晟华,不管那个时候你有没有和郝大庆达成合作,但合作毕竟是合作,准确地说也算不上是真的自己人,随时可能因为利益冲突而翻脸,何况还有郝大利这个变数在,所以你肯定还是希望她待在你的身边,而不是对家的地盘上。”
“其实,这是一份好礼物,至少老大你知道投其所好。”张遥笑着看向邵励城逐渐黑沉的面色,“礼物嘛,要送当然是送对方喜欢的最好。但是,不管是为了讨小丫头欢心也好,为了弥补她也好,还是为了让她远离潜藏着危机的工作环境,你都算错了一件事,这就和她的一个秘密有关了。”
“——因为她已经不能再跳舞了。”
这句话,张遥说得极轻,好像在缅怀对他而言曾经很重要的,但如今已经失去的美好事物。
可他的轻描淡写却如一把重斧狠狠地劈在了邵励城的心头。
邵励城瞳孔用力睁着,眼底充斥着血丝,阴沉的神情早已凝固,仿佛听到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她不但不能再教人舞蹈,就连平时自己要练舞,她的身体都不允许,时间稍微长一些不行,难度大一些也不行,就是激烈一些的也同样不行,对于一个真心热爱舞蹈,各类舞蹈曾经都有涉猎的年轻小姑娘来说,你知道这是多大的打击吗?”
正如张遥所说,这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邵励城此刻只觉得脖子被人扼住一般,呼吸就像钝了的刀子划在皮肉上,直想要个痛快的了结,彻底结束层叠着压在心脏上的剧痛感。
但他又觉得不该是他觉得可怕,第一个知道这样的消息的人是叶思清,真正觉得可怕的人应该是她。
他记得,他和那个丫头相识的最初,丫头不仅生着一张好脸蛋,还勤勤恳恳地养着一副好身材,她对身材的管控就是源于她从小热爱的舞蹈。
他曾经不止一次见过她在舞台上展现曼妙舞姿的模样,他更记得当她跳舞时,她脸上的表情是会随着这支舞蹈的乐曲情境去变化的。
她将自己深深地融入舞蹈里,即便还来不及有什么大的成就,却会在舞台上,将自己学得的一切,将自己的全身心都投入其中,酣畅淋漓地释放着自己的光彩,燃烧着自己的生命。
“她……为什么会……”邵励城的声音艰涩地问,“那个时候……才不过三个多月,之前她还能跳……她的身体没有那么……”
话说到后头,隐约有些颤抖,似乎不必张遥回答,他就快要猜中答案了。
叶思清的身子自成年开始,被当时的父亲叶镇雄带上酒桌后,便因为酒精中毒伤过身子,导致后来出现了不易怀孕的情况。
再后来,是她被他一个犯浑的电话逼得差点儿丢了命,身子又伤了一回。
再接着,便是她怀着第一个孩子时,独自跑去阻拦莉娜,意外受伤流产,身体至此又再伤了一次。
直到她很不容易地怀上第二个孩子,医生就说过,怀这胎有危险,就算好好养着,也有保不到最后,而且越往后,母体要承受的压力会越大,若是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了事——
邵励城疾步上前,一把揪住了张遥的衣领,将整个人提了起来,满面凶恶怒相,“又是你干的好事儿?!”
“对。”张遥不见丝毫畏惧,忍着身体上的痛苦,点头答道,“就是因为我让她流掉第二个孩子。说实话,我不知道风险居然会这么大。隔了三个多月,你还能见到她活着,就算是奇迹了。因为孩子流掉的时候,她差一点就跟着那个孩子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