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芳离开病房后,在走廊上瞎走了一会儿,寻思着怎么才能把自己和叶思清的婆媳关系改善好,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个辙,一转身,突然便瞧见了自己的儿子。
母子俩对视了几眼,接着一前一后,无比默契地走到休息区里坐下,隔着一个空位,说起了话。
“……她还是不肯叫我妈,阿城啊,你说,那姑娘是不是怨着咱们老邵家了?”
“怨也正常。”邵励城的语调倒是没什么大的起伏,似乎是觉得任芳说的事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您老还抽过她耳光,怎么,都给忘了?”
那次任芳一到渲城就上门去找叶思清算账,如果不是他收到消息,让沈流去把人劝走,叶思清恐怕就不止是挨一个耳光这么简单。
后来他听沈流说过,叶思清连还嘴都没还,一句都不说,真是结结实实地挨了巴掌,一点都不像她的个性。
以前他要是对她犯了浑,惹得她不高兴了,她可是会反击的,甚至她和他老娘关系处得不好的原因,真要细究起来,除了他老娘听了外边儿的风声,对她有偏见之外,其实也有她说话太厉害的锅。
她就不是那种老老实实受欺负的小姑娘。
现在想起来,她那就是不愿意解释,不愿意把真实的情况说出来,是硬着头皮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我那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老太太倔脾气涌上来,挺不高兴地哼道,“这也不能赖我下狠手,还不是为的你。再说吧,你比我过分多了,不是你让人给她‘用刑’了?小倩说那会儿她给泼了好几十桶的冰水……”
一不小心就说过了头,任芳意识到自己捡错了话说,立即哎了一声,“不过你也是不知情,也别太怨自个儿了。知错能改,后头就好好补过啊。”
“我是真浑。”邵励城目光直直盯着前面不远处的一面墙,忽的沉声说出这四个字。
“唉……这谁能想到?”任芳摸着下巴,感慨道,“她这个年纪,就能往心里藏那么多事儿,你到底娶的是个厉害的婆娘。以后老邵家有她持着,我觉着妥。”
“要不算了。”邵励城又是一字一顿的,说的话却极其清楚。
“什么叫算了?”任芳顿时纳闷地问,“你什么意思?这媳妇儿你自个儿讨的,之前非要,现在又不要了?”
“也不是我不要——”邵励城猛地攥紧了指关节,喉头用力地吞咽了一下,“是不想勉强她,她才多大年纪,这么些事儿,够勉强她的。”
“哟,你现在想法很通透啊,”任芳冷笑着,盯着他的脸瞅,随后挥出手,照着他的肩膀扇去一巴掌,“你以为你老娘好糊弄?你是我生的,你想什么,我能不知道?看看你这样儿,说不要的时候就好像自个儿逼着自个儿拿刀捅自个儿一样,不疼啊儿子?”
“甭整什么绕口令。”邵励城虎下声道,“她不愿意,就照她的意思。只要她过得好就成。”
任芳简直气得牙痒,总觉着自个儿怕不是生了一头牛,“你俩是夫妻,没了老公,你觉着她能过得好?”
“你就不觉着这么处着忒尴尬?!”邵励城突然很不耐烦地吼了出来。
音量没控制住,惊动了整个休息区的人,人们纷纷将目光投往他们的方向。
他老娘让他吼得完全愣住了,内心一串问号,这犯的什么毛病,一下子这么急赤白脸的,至于吗?
“总之您再甭管这些事儿,甭再逼她。”邵励城蓦地站了起来,下了定论。
任芳也跟着起了身,不满地呛声回去,“照你说的,那是顺她意还是顺你意呢?”
邵励城没再应声,转身就往电梯那边走。
“站住!”任芳急喝了一声,把人喊停了,“干嘛去?你来医院干什么的?不就是要看你老婆吗?人还没看着就走?”
邵励城背对着她,健硕的身躯就像一座无法撼动的高山。
她的儿子她是清楚的,明明是那么硬的脾气,怎么才没过多久,再摊到这事儿就不对劲儿了,好像就尽想着当缩头乌龟去了。
直来直往,不喜欢在心里窝事儿的任芳当场就质问出声,“阿城,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怂了?自个儿的老婆,瞧都不敢去瞧一眼?”
“你不天天照顾着?”
任芳发怒道,“说这p话!是你老婆还是我老婆?”
见邵励城还不肯转回身,径直上去抓他的胳膊。
然而,邵励城似是早就料到她要来这一手,及时避开,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话,“甭一天到晚掺和我们的事儿。”
任芳呆在原地,忽然觉得他这句话和叶思清始终不肯喊她一声“妈”的态度如出一辙。
——他们都怨着她。
毕竟上了岁数,要承认自己的错误本就不容易。
任芳自觉没什么小心眼,想法也够通透的,误会了人就认,但她都做到了这样的地步,不然还想她怎么着?
她最后还是没将心里的忿意问出来,就这么看着邵励城大步地走出她的视线,离开了医院。
邵励城出了医院,便回到了车里头,一上车就闭了眼,靠着垫子,像是瞬间陷入了沉睡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