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小局连大局’?”梁霄偏头看他写完,不解地问。
高悦道:“后宫是小局,津州是大局。以蛊为惑,乱天下,谋——”
高悦没有说下去,梁霄却听得冷汗都冒了出来。他道:“若如此,那背后这人会是,”
“不知道。”高悦摇摇头,又说:“登高望远,这事不是你、我能参透的。”
其实,他还有未尽之言,后宫这个小局意在挑拨皇帝和太后的关系,成效如何看皇帝和太后如今不过是表面不和就知道了,其实没什么大用。顶多就是暂时压制住了淑贵妃和林青叔,未伤太后根本,太后完全可以再扶一个可用之人上来,那不过就是她一句话,动动嘴的事。
津州这边的大局却不同,以蛊为引,明确地将目标锁在今年参选的采女和哥儿,这些人被蛊虫控制的越多,到时候送到京中,入不了皇帝的眼,也会被赐给贵胄要员,到时候要做什么事岂不是方便得很?
这一计,相当于直命大周中枢,想要干什么,相信不用高悦多说,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关键是,这计策就算暴露,背后的人都早选好了替罪羊,便是津州刺史林大人和沽城驻军大帅李景。这两位又是太后的人,皇帝要追责,势必将削弱太后李家的实力,而皇帝之所以能登基,却也全是靠着李家的扶持。
这样一来,等于是逼着皇帝自断双臂,实乃刁钻毒辣至极之策。
一箭双雕。
高悦能看出这些,却不能说。他相信以周斐琦的政、治嗅觉早晚也能够想明白。至于到底是谁在剑指皇位,恐怕皇帝心里应该是有数的。
在这场连环局中,高悦想要知道的无非就是一人的去向——茱二。他总是记得阿婆的好,想要帮她找到儿子。高悦甚至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茱二只剩一具尸体,入土也该回到家乡那片土地,灵魂才算彻底得到安息。
这些心事,他也没人可说,就算是梁霄,他也不准备让其知道。人嘛,总要有一些秘密,否则会失去自我。
那张写满字迹的纸,在梁霄的劝说下,高悦当着他的面烧了。
梁霄见此总算放心,又提起了别的事,他道:“沽城局面既非你我可转,不如早些启程回京?”
提到回京,高悦的神情立刻垮掉,任谁也看得出来他不情愿。可事已至此,就算再拖下去,又能拖几天?早晚还是得回去,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以大周目前之鼎盛,就算高悦越过边境,那也是大周的番国,除非他跑去一直不服软的倭国,否则想摆脱周皇帝的魔爪真得很难。
折腾了这好几天,也跑出来了一趟,现在让高悦回去,他心里自然不甘心。可眼前梁霄苦口婆心,字字句句为他的安危着想,加之白家客栈那一趟遭遇,高悦也明白他一个哥儿孤身一人闯世界的想法,在大周这个背景下,多少还是有些风险过大。
自由固然极具诱惑,可要他为此担着沦为玩物的风险,那也更非他所愿。两相权衡,高悦决定,还是先回去,另作他图。
梁霄见高悦点头,当即不再耽搁,立刻出了书房着手安排回京之事。
傍晚时分,赤云道长和李景先后回府。高悦也是到了这时才知道,白家客栈因蛊虫众多,需以火灭蛊,就在刚刚已被一把火烧了。赤云道长晚上还要去大狱那边为吃过埋了蛊虫糕点的采女和哥儿拔蛊,一时半会儿的,怕是不得脱身。
赤云道长今日算是立了大功,可他神色间却无一丝喜悦,只是在细细看了一番高悦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了句‘祥瑞之气终于罡阳稳固了,不错,不错’!
高悦是不知这老头到底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什么,只单听这老头的话口,想也知道之前他说的那什么‘死气’应该是除去了。至于怎么除去的,那是玄学范畴,对高悦来说,就是完全超纲,因此他干脆问也没问。
这日晚膳,人难道聚齐,只是席间气氛有些过于冷清。梁辰作为家主之一,全程只顾自己吃,偶尔和梁霄说上两句话,视李景如空气,根本理也不理。
赤云道长急着去救人,飞快吃完就匆忙走了。估计他压根就没发现这饭厅里氛围不对。
高悦想到明日就要回宫,再想起宫里那个难缠的坏心眼儿的家伙,不知不觉那筷子就在碗里戳戳戳,半天夹不上一粒米来,看着倒像是典型的食不下咽。
梁霄想着自己难得来一趟沽城,走之前至少得缓和一下弟弟和李景的夫夫关系,吃饭的时候便一直在撮合两人。直到散席,梁霄陪着弟弟散步消食,远远看到李景跟在高悦身后一路往书房走,而梁辰冷冷哼了一声,梁霄才明白,从始至终在状态外的人,好像只有他自己。
梁霄无奈苦笑,对弟弟道:“他估计是有事和高侍君说,必竟白家客栈那事——”
“切,”梁辰都没让他哥说完,就不屑地道:“他就是有那个贼心,也得有那个贼胆!敢动皇上的人,他们整个李家都得跟着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