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在家族中的发言权,吉川氏也就远远落在了小早川氏的后面,处处受到打压,心中愤懑不平。
吉川广家大该是这样想的:就算打赢了这一仗,我又有何功?功劳不是主家的秀元的,就是那个外来的小早川家的秀秋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为了主家的荣耀去浪费自己家臣的性命呢?
吉川广家按兵不动,毛利秀元也就乐得坐壁上观。安国寺惠琼、长束正家、长宗我部盛亲等人想要下山参战,又怕广家等人暗通德川家康,随时可能攻击自己的背后,到时候遭受前后夹击,难免全军覆没的噩运。他们急得干瞪眼,却谁都不敢冒险下山,只得反复去央告秀元。秀元托辞说:“我已决定参战,但先要饱餐战饭才好打仗。”下令部下速取盒饭来。然而这顿饭总也吃不完,就此延误了战机。
就这样,胜负的天平开始向东军一侧倾斜……
伽拉莎之死
乱世中的女性,往往演绎着比男子更为悲壮的故事。提起战国末年两分天下的关原大战,就总会令人想起在战前横死的细川伽拉莎。
伽拉莎又写作葛拉西亚或伽罗奢,本是日文假名的音译,这个名字一望而可知不是日本名,它本是一位贵妇人皈依天主教后所起的教名。这位贵妇人本名明智玉子,是明智光秀的次女,天正六年(1578年),在织田信长的指示下,明智光秀和细川藤孝结为姻亲,把玉子嫁给了藤孝的嫡长子忠兴。从此以后,玉子就冠上了夫家的苗字,称细川玉子。
明智光秀发动本能寺之变以后,凭藉姻亲关系,派使者去游说细川父子与自己共同进退。然而细川藤孝不肯背负逆贼的骂名,坚决不允,还让儿子杀死玉子,以表示和光秀划清界线。因为玉子连续为忠兴生下三个嫡子,即长男忠隆、次男兴秋和三男忠利,所以忠兴不忍相害,把她送往丹后国的味土野(三户野山)幽禁起来。
就这样,玉子在孤寂中度过了整整两个春秋,直到天正十二年(1584年)才获得丰臣秀吉的赦令,由忠兴将其接回本城田边。夫妻团聚并没过多久,玉子就被作为人质移居到大坂城下,天正十五年(1587年),她在侍女的怂恿下皈依天主教,取教名伽拉莎,意为神的恩宠。
据说忠兴和玉子原本感情很好,但经过味土野的两年幽禁,这段感情已经逐渐变质了,因此玉子才会在内心的无比苦闷中接受了一种外来的宗教。就在同一年,丰臣秀吉下令严禁日本人信奉天主教,忠兴勒逼伽拉莎改变信仰,遭到严辞拒绝,从而引发了夫妻间更大的矛盾。
关原合战之前,石田三成命令把居住在大坂城下町的东军各大名眷属都集中起来,以作要挟,然而伽拉莎却以接到丈夫的严令不得入城而拒绝了。七月十七日,西军五百名士兵突然团团包围了细川邸宅。为了不落到敌人手中,伽拉莎决意一死。
由于天主教禁止自杀,伽拉莎就在做过祷告以后,命令家臣小笠原少斋用长刀刺入她的胸膛,然后用绢帛包裹其遗体,放火烧为了灰烬——终年三十八岁。
伽拉莎拒绝成为西军的人质而自尽了,同时黑田长政、黑田如水、加藤清正的妻子和水谷胜俊的儿子也成功逃离大坂,这使得石田三成的人质行动彻底失败。对于关原合战的最终结果来说,这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东军将领再无后顾之忧,从而怀着对三成的切齿痛恨从上野小山城汹涌杀来……
●松尾山上的反旗
庆长五年(1600)九月十五日,在美浓国关原地方爆发的两分天下的大战,最终以西军彻底崩溃而告终。一般认为西军总兵力为八万余,而东军为七万余,略逊一筹,然而文献所载数字多有出入,还有认为西军到达战场的总兵力为八万四千,而东军则为八万八千,是东军略占优势的。
不管哪个数字正确,双方兵力相差不大却是事实。然而虽然西军在地理上占有绝对优势,却有几乎半数的部队一直按兵不动,在这种情况下,失败也是情理中事吧。
在关原战场上,战斗打了整整一个上午,参战各部均已疲惫,西军就算战败,应该不难勒束败兵,缓缓退去,寻机再起。只是这种梦想被一个人彻底打破了,此人就是驻扎在松尾山上的中纳言小早川秀秋。
小早川秀秋本出尾张国杉原氏,他的姑母很小的时候就过继给浅野家当养女,成年后嫁给织田信长麾下一名低级武士木下藤吉郎——也就是后来的太阁丰臣秀吉,而这位姑母就是秀吉的正室北政所。因为秀吉的发达,杉原氏也跟着沾光,后来还受赐改苗字为木下,秀秋是北政所的兄弟木下家定的第五个儿子,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被北政所领去当了养子,冠上了羽柴的苗字。
虽然和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但好歹是妻侄,又是从小抱养的孩子,因此没有亲生儿子的秀吉就把秀秋列入了继承人的考量范围。一直等到确定丰臣秀次为继承人以后,秀吉才把秀秋送出去过继给小早川隆景,并在隆景退隐后让秀秋接管了筑前国三十五万七千石的领地。
就因为秀秋曾是丰臣政权的第二顺位继承人,因此石田三成对其期望颇深,关原战前就承诺说,只要打败了德川家康,就让秀秋担任关白,做丰臣秀赖的监护人,在秀赖十六岁成年以前,秀秋可以一直以第一朝臣的身份号令天下。这一承诺相当具有诱惑力,然而奇怪的是,秀秋却在战前秘密然而主动地向家康呈交了效忠书,表示愿为内应。
关原战场上,小早川秀秋一直驻扎在松尾山上观望,石田三成在笹尾山点燃狼烟,还多次派遣快马传信,催促他速速下山,他却丝毫不为所动。不仅如此,当时家康的使者奥平贞治和黑田长政的使者大久保猪之助也在松尾山上,数次以战前密约来提醒秀秋,秀秋却仍然稳坐钓鱼台。
东西两军战至近午,东军攻势再度受挫,德川军猛将本多忠胜的坐骑被岛津军铁砲击伤,忠胜坠下马来,险些丧了性命。家康一直在询问参谋们:“松尾山上情况如何?”在得知小早川秀秋仍未按照约定下山参战后,他烦躁地咬着指甲:“难道我被那个小贼欺骗了吗?”可以说,在南宫山毛利等军已成死子以后,西军唯一能够挽回败局的就只有小早川秀秋所部了,而东军要想彻底打赢这一仗,也必须仰赖秀秋的参战。一时间,各方目光都凝聚到了松尾山。
暴怒烦躁之下,家康走了一招险棋,他派出一队铁砲手行至松尾山下,突然向山上展开齐射。铁砲的轰隆声响彻整个山头,小早川秀秋惊慌失措,立刻下令全军下山——“目标,是大谷队!”就这样,小早川一万多人马倒戈加入了东军阵营,从侧翼攻击西军,最终决定了战局的走向。
因为阵前反叛,并且还是非主动地反叛,似乎是被德川军齐声鸣响的铁砲吓破了胆才匆促参战的,后世对小早川秀秋的评价一直都很恶劣。传统认为,秀秋首鼠两端,想要先看清战局的发展再决定加入哪一方,攫取胜利果实,结果家康的鲁莽策略吓坏了他——“怎么?德川军还有余力向我发动进攻?他们快要赢了吗?”这才最终下定决心。
不过,还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考虑问题。首先是,小早川秀秋究竟为什么要和家康暗通款曲呢?秀秋是北政所的侄子,被这位姑母兼养母一手拉扯大,因为北政所是倾向于家康的,所以秀秋也就在战前向家康示好——这是传统的看法。然而除此以外,秀秋对石田三成又抱持着怎样的态度呢?他会为了空洞的关白许诺就迟迟不肯协助家康,而要犹豫不决,坐观成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