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嘎吱……”破烂太师椅摇个不停,椅缝不堪重负地发出声响。
苏晏身上披了件不知多少人穿过的臭烘烘的外袍,抬头看大马金刀坐在面前的贼头。他在被扛进寨子时就清醒了,仍装成昏迷,麻袋般挂在贼人肩头一动不动,视线乘机从下往上,把整个匪寨扫了个囫囵。
一进屋,就被丢在木地板上,他吃痛坐起身,紧接着劈头盖脸被砸了件粗布外袍。
王六搬来两张椅子,正正对在他面前,自坐一张,两条胳膊往椅背一摊,架起二郎腿,流里流气地抖着脚,歪着头审视新绑来的肉票。王五坐姿比他稍有收敛,但也是一脸匪气,颧骨边还有道刀疤。
说来这对贼兄弟还有些痞帅痞帅,可惜不干好事。事已至此,只能随机应变,寻找脱身的机会,苏晏想着,忍着霉味把外袍穿上,盘腿而坐。外袍长及膝弯,刚好可以遮住大腿与交叉的脚踝,只露出折起的半片膝盖。
王六嘀咕一声:“真他娘的白。”
王五喝道:“说,究竟什么来路!别扯什么穷酸的鬼话,我们哥俩眼睛毒得很!不说实话,把你从手指脚趾开始,一节一节剁了,扔去后山喂狼。”
王六补充道:“落在我们兄弟手里,只有破财免灾一条路,你乖乖自认倒霉,把金银细软都交出来,再写信回去让家人备齐赎金。一手交钱,一手放人,绝不含糊。”
苏晏苦笑:“两位大哥,我一个家道中落的书生,身无长物,哪有什么金银。就京城里一处小破宅子,出门前还被人打砸了,临行前夜睡的还是门板。说起来,我还是被撵出京的,这一路餐风露宿,眼见终于要熬到地儿,被两位大哥逮了。”
他说得情真意切,王六又嘀咕一声:“真他娘的惨。”
王五瞪他弟弟一眼,转而逼问:“犯了什么事,被撵出来?”
苏晏说:“有个有钱有势的老贼,逼奸我姐姐,被我拿剑砍断一条胳膊,家里人为了避祸,把我撵出来。”
王六猛一拍大腿:“砍得好!老子最看不惯仗势欺人的淫棍!要是大爷在场,把他上下两头都砍了!”他对着苏晏啧啧称奇:“没想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能提剑砍人,胆量不小,是条汉子!”
苏晏也猛一拍地板,随即把吃痛的手藏到身后直抖索,义愤填膺道:“等我避过这阵风头,日后回了京,定按大哥说的,把他上下两头都砍了!妈的老狗畜生,坏事做绝还不让人骂了?就记恨我当堂骂过他,背地里处处使绊子构陷我,害我差点被棍子打死,还放恶狗咬我,还去官府恶人先告状……我临走前,家里也是他给砸的,还想割我鼻子,还好我躲得及时……”
他连骂带吐苦水,一通滔滔不绝,说到恨处怒发冲冠直捶地板,把个王六听得一愣一愣,竟生出了同仇敌忾的情绪,气愤道:“老子只当陕西不是人呆的地方,却原来皇城根儿天子脚下,也有这等不要脸的腌臜事!换作大爷我,现在就回京去,把那个老狗给剁成肉酱,怕他什么有权有势,大不了拼去一条命不要,人死diao朝天,大哥跟你说……”
王五一推太师椅,起身把他弟弟拉出了房门。
王六说话被打断,不爽问:“做什么?”
王五低声道:“你被这小书生的话头给绕进去了!”
“啊?没有,我瞅着他挺倒霉催的,又穷,算了放走吧,让他去报仇。”
“……他要是真穷,哪里养来这一身细皮嫩肉和从容气度?”
“可是我瞅他——”
王五截断王六的话头:“我说弟,你该不会看他生得好,动了火吧?这种公子哥,你要玩也行,可别把人鬼话又当了真,反被拐了。”
王六不服气:“哥你这话说的,当我没脑子?谁能拐——等等,你刚说啥?要玩也行?”
王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你最近憋得慌。”
王六被戳中心思,有点尴尬地嘟囔:“老子刚说了,最看不惯仗势欺人的淫棍,没想自己也去当淫棍……再说,咱们是绿林好汉,随意奸淫良家妇……呃男,名声都坏了。”
王五正要夸他有觉悟,有定力。
没料王六话风一转,又说:“不过,碰上个这样的,算千载难逢,也顾不得名声了。大不了我把人弄出寨子去,要坏就坏我一个。”
王五啐他一口唾沫:“把你防着哥的这点鬼心思,拿去对付外人!”
王六嘿嘿道:“这不图新鲜呢么!我先磨得他点头,他要是乐意,我也叫上你。”
两人商议定了,遂又推门进去,刚打开条缝,便见一道雪亮电光从缝隙中射出,直刺咽喉。
王六大叫一声,来了个仰天斜躺铁板桥,那道电光堪堪擦着下巴过去,划出一道血痕。
半掩的门内,一个少年声音冷冷道:“留活口,我还有话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