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奥多图斯感到一种莫名的快乐,他伸出手大步走向恺撒;恺撒把权杖放在自己的腿上,伸出手去揭坛子的盖子。盖子上有一只雄狮头浮雕,在雄狮头茂密的鬃毛外环刻着“庞培·马格努斯”。恺撒紧紧握住拳头按住盖子,不愿将它打开,那两个奴仆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苍白的指关节掰开。
十月马 第一章(13)
其中一个奴仆揭开坛盖,另一个则把手伸进坛子摸索。不一会儿,就抓住一撮乱蓬蓬的银发把庞培的头提了出来。庞培脸上的皮肤被泡碱弄得苍白如麻,一条条血流顺着头颅下部滴进坛里。
庞培那张脸看上去很平静,眼睑垂下来遮住他那对生动的蓝眼睛;正是这两只无邪的眼睛过去常常在###院聚会时环视四周,天真如被宠坏的孩童。他的狮子鼻,小而薄的嘴唇,凹陷的下巴,高卢人典型的圆脸都一如往昔。除了略带雀斑的皮肤已经变得灰白外,其余的部位都与他生前一模一样。
“谁干的?”恺撒问波特伊鲁斯。
“当然是我们干的,为什么要问这个?”泰奥多图斯脸上一副顽皮的样子,似乎正在等候恺撒的夸奖,“正如我对波特伊努斯所说的那样,人死了以后就再也不会伤害人了。我们已经替你除去你的宿敌,恺撒!事实上,我们已经为你除掉了两个敌人!当庞培到埃及的第二天,伟大的伦图卢斯·库鲁斯也来到我们那里,因此,我们顺便也把他干掉了,但我们想你也没有兴趣看他的头。”
恺撒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慢吞吞地走到门旁,打开门突然吼道:“法毕乌斯!科尔涅利乌斯!”
这两位扈从闻声而至,当他们看到流着泡碱和血流的庞培的头时,幸好他们曾受过多年的严格训练,他们才能勉强扼制表现过分的惊愕。
“拿一打毛巾来!”恺撒命令泰奥多图斯道,然后他从埃及奴仆手上接过庞培的头,“给我一条毛巾!一条紫色的毛巾!”
但是还是波特伊鲁斯眼疾手快,他朝那两个一头雾水的奴仆弹了一个响指,“你们听见没有,一条紫色毛巾,快点!”
终于省悟到恺撒的不悦后,泰奥多图斯诧异地看着他:“可是,恺撒,我们帮你清除了冤家对头!”他叫道,“请相信,死人是不会回来复仇的。”
恺撒用柔和的但极严肃的语气说:“你最好给我闭嘴!你这个装腔作势的娘娘腔!瞧你们对罗马和罗马人都干了些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能如此狠下毒手?”他低头看着血水淋淋的庞培的头,眼眶内没有一丁点眼泪。“哦,马格努斯!假如我们的命运能颠倒过来的话……”他转过头去问波特伊鲁斯,“他的身躯在何处?”
既然坏事已经做了,索性厚着脸皮把更坏的事也承认下来。“我不清楚,我们把它抛在佩卢西姆海边了。”
“把它给我找回来,你这个阉人!否则你看我会不会把亚历山德里亚夷为平地。有了像你们这样的畜牲在这里混事,就毫不奇怪为什么亚历山德里亚城会腐化流脓了!你们两个,真该死———你那傀儡国王也好不到哪去!你们都给我小心点,否则你们的末日就要到了。”
“我也想提醒你,恺撒!你是我们的客人———而且你随身所带的兵力也不足以与我们匹敌。”
“我不是你们的客人,而是你们的统治者!罗马的维斯塔尔贞女依然掌握着埃及最后一个合法的国王———托勒密十一世的遗嘱,我本人手上也有埃及最后一个国王———托勒密十二世的遗愿,”恺撒说,“因此,在我对目前的局势有个决断之前,我必须亲自管理埃及的朝政。总之,你们应当服从和执行我的所有决定。你们现在就把属于我的所有东西都搬到招待贵宾的宫殿去。同时,今天我就要把所有的步兵安排在岸上的适当住所。我希望你们能在城墙之内为他们找个好营地。你们真以为我的兵力不足以将亚历山德里亚夷为平地吗?那么你们就等着瞧吧!”
毛巾拿来了,是推罗紫色的。法毕乌斯拿过毛巾,把它放在恺撒摊开的双手上。恺撒亲吻了庞培的眼睛和嘴唇,然后,让人把它轻放在毛巾上,恭恭敬敬地把它裹起来。当法毕乌斯想去接替恺撒,恺撒并没有让他插手,只是把自己的权杖交给了他拿着。
“不,我要亲自捧着他。”刚到门口他又掉转头对泰奥多图斯一行人说,“我要你们在贵宾住的宫殿外的地上立一个火葬用的小柴堆,还要些乳香和没药来引火,并派人立即去给我把他的身子找回来!”
他抱着那只推罗紫的包袱,默默流了几个小时的泪,没有人敢去烦他。最后,法毕乌斯举着一盏灯进来———因为天已经漆黑了———告诉他,一切东西都按他的命令搬到了贵宾宫殿里了,问他是否愿意动身去那儿。恺撒似乎陡然之间就变老了许多,他不得不依靠扈从的支持才站起了身。然后法毕乌斯把放在屋里的那盏套着灯罩的亚历山德里亚油灯点燃。
“哦!法毕乌斯!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我知道,恺撒!不过我给你带来一点好消息。一个从佩卢西姆来的人刚到我们这里,他是庞培·马格努斯的自由民菲力普,是他在暗杀者取走头颅乘船逃离之后,将庞培的其余身子火化成骨灰带到这里来的。因为他随身带着庞培·马格努斯的钱包,因此他才得以迅速穿越德尔塔区到达这里。”
十月马 第一章(14)
从菲力普那里,恺撒终于搞清楚在佩卢西姆所发生的事情的来龙去脉,还知道了科尔涅利亚·墨特拉和塞克斯图斯———庞培的妻子和小儿子的去向。
第二天早上,在恺撒的主持下,他们火化了庞培大帝的头颅。火化后,他把庞培头部的骨灰与身子的骨灰合在一起,用一个镶嵌着宝石及深海珍珠的纯金骨灰盒装殓。然后恺撒把菲力普和他可怜而麻木的奴仆送到一条向西航行的商船上,委托他将庞培大帝的骨灰带给庞培大帝的###,他也把庞培的戒指委托给菲力普,嘱咐他将之带给庞培的长子格涅尤斯·庞培,不管他在何处。
一切处理妥当后,恺撒派一个仆人去租二十六匹当地马出发去视察自己部队的部署情况。他马上发现,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耻大辱。波特伊鲁斯把他的三千二百名步兵扔在拉可提斯的一片废弃不用之地上。这里夜间有野猫(也是亚历山德里亚城的神圣动物)游荡,捉拿不计其数的老鼠,而白天则被伊比塞斯鸟占据。当地人———都是穷苦的埃及与希腊混血儿,非常痛恨这些驻扎在他们中间的罗马人,更痛恨在这样的饥荒年代亚历山德里亚城不得不养活这批额外的人。虽然不管食物涨到什么价钱,这些罗马人都买得起,可是在食物总量一定的情况下,这些罗马人的到来已经成倍地抬高了亚历山德里亚城及周边地区的食物价格。
“好,让我们在营地之外围一堵简易的围墙或围栏吧!但务必使它看起来好像坚固牢靠的样子,这些当地人是危险的!他们的确是非常难以对付。为什么?因为他们个个饥肠辘辘!即使年收益有一万二千金泰伦,可贪得无厌的亚历山德里亚统治者在饥荒年代却不资助贫民食物。他们的处境足以为罗马人推翻埃及的国王提供一个绝好的理由!”恺撒愤慨地吼道,“你们隔几英尺就要修建一个哨亭。卢孚利乌斯!你去告诉这些人,让他们在自己的餐桌上尽快添上烤伊比塞斯鸟这道美味的菜,我快烦死亚历山德里亚的这种所谓的圣鸟了!”
呵!他在发脾气!卢孚利乌斯沮丧地想。宫里的那些人想通过谋杀庞培·马格努斯来取悦于他是多么荒唐!他现在内心处在极度的悲痛中。只须稍加一点压力就能推动恺撒在亚历山德里亚闹出一场比乌克色罗都努姆或色拉布姆更大的乱子。而且,虽然他的那些士兵从上岸起到现在还不到一天,可他们已经非常渴望干掉这些当地居民了。可以明显感觉到一种紧张的情绪正在形成,一场灾难正在酝酿。既然没有他插话的权利,卢孚利乌斯能够做的只是陪这位伟人骑马四处转悠,听任他对不顺眼的事严辞苛责。使恺撒感到愤愤不平的事还不只是为庞培的死而悲痛这一件。亚历山德里亚宫中的那些蠢货还剥夺了恺撒完好无损地带庞培·马格努斯回到罗马的政治中心,对他充分显示自己是如何的宽宏大量的机会。那种真诚的人与人之间的尊重和惺惺相惜的情意,相信加图是永难理解的。但恺撒相信马格努斯能理解,他的心胸总是如此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