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秀次才终于看清四周。天分明已亮,可方才他的眼睛却如盲了一般,真是奇怪。他听见前方十二三间远的树丛中,有人正在高声通报姓名:“我乃三好孙七郎属下白井备后,来者何人?”
一个骑马的敌人突然映人了秀次的眼帘。只见那敌人朝旗本大将白井冲了过来。
就在一闪念间,敌人把长枪高高举过头顶。“我乃水野总兵卫家臣米泽梅干之助。”话音未落,他已如怒吼的猛兽一般和备后交起手来。
只听得一声惨叫,一个人影从马上摔落下来,战马如离弦之箭奔向右前方。备后似已被对方所杀。看来,一场恶战已是难免。
“大人,请赶紧上马!”在侍童头领田中吉政的再次催促下,秀次一把抓过缰绳,急急爬上马背。
不可思议的是,骑上马,秀次心头的恐慌一下子没了。“吉政!”
“在。”
“敌人到底是谁?”
“德川的旗本大将。”
“看来今日不免一场苦战。快,赶紧向堀秀政和池田胜人求援。”
“遵命。请大人暂时……”田中吉政要说的,大概是请大人暂时躲避一下,还没等他说出来,又有一声怒吼传进了秀次的耳朵:“保护好大人。撤,快撤!”
秀次刚辨出是木下直利的声音,一个人已一把抓住他的马辔飞奔起来。
“不许逃,停下!让我回去!你这个怕死鬼!”秀次使劲地摇着马鞍大喊,然而他到底在说什么,到底要干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砰砰砰”,又一阵枪声在秀次耳边响起。战争就是这样,一旦开打,哪是敌方,哪是己方,在哪里交火,根本分不清。
在一片树林里,正在向白山林进攻的水野总兵卫忠重一面红着眼睛冲刺,一面狠狠地斥责儿子藤十郎胜成。
“藤十郎,你到底是怎回事!这里已经是三好部的心脏了。看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天亮了,忠重发现儿子居然把他那顶颇有些来历的狗头盔背在背上,以为年轻的儿子狼狈至极,竟然连头盔都忘记戴了。
“父亲到底要儿子怎的……”
“头盔!你的头盔!你把头盔带出来是干什么用的?打仗不戴什么时候戴?混账东西,不戴在头上,这狗头盔还不如个粪桶!”
打仗的时候,语言往往毫无遮掩,无论爱憎恨怒,都用满嘴脏话倾泻而出。
“粪桶……”
“不是粪桶是什么?上了战场竟连头盔都忘戴的糊涂东西,能有什么用?”
藤十郎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回头愤愤地望了忠重一眼。“父亲!”
“有屁快放!”
“父亲难道没看见?藤十郎昨夜就患了眼病,才未戴头盔。若父亲连这都没有发现,眼睛是长到头顶去了!”
“等等!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往前冲!站住!”
“偏不!我为何还要继续跟在眼睛长到头顶的父亲后面!我不甘落后。藤十郎偏要拿回最多的人头来,让父亲看看,我究竟是不是把头盔当粪桶的人!哼!”说罢,藤十郎狠狠地抽了坐骑一鞭,如离弦之箭冲向敌营。
正在岩崎北面金萩原歇息的堀秀政,得到池田胜人进攻岩崎城的消息,后又接连听见白山林方向响起枪声,顿觉大事不妙。“来人,快去打探一下!”
秀政不愧久经沙场,一发现情况不妙,立刻决定移师桧根,同时果断地向全军下达了命令:“定是家康的部队追来了,现在已向白山林方向的我部发动了袭击。传令,全军立刻移师香流川前,在那里静候敌人到来。全军将士只许进,不许退!每击落一骑敌兵,赏百!”
这次出兵,堀秀政的任务就是随时增援不熟悉战争的秀次,弥补喜欢擅自行动的池田胜人之短。因此,他必深思熟虑。
不久,部队顺利地转移到了香流川前面。这时,最初派出去的探马回来了,还领回一个人来。正是秀次的侍童头领田中吉政,吉政把白山林作战不利的情形告诉了秀政。
“我方极为不利?立刻把这消息通知森大人。”
告急的消息立刻被报到森长可那里,并紧急通知池田胜人。
太阳缓缓地升了起来,在拂晓的晨晖中,静谧的长久手一带眨眼间变成了惨烈的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