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太坐在厅子一角,思潮起伏。
以前看龙鹰扮「丑神医」似是乐趣无穷,剌激过瘾,到自己身历其境,始知个中苦乐和为难。
做自己时,百无禁忌,人人晓得他符太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率性而行,是理所当然。现在则事无大小,均须顾及乔扮的身份,而他更清楚短短半天内,大多数时候忘掉了是「丑神医」。刻下他是另类的探子,以伪装深入敌阵刺探军情,可是与以前做探子的置身事外不同,是被卷进对方的日常生活去,成为其中的部分。
以前从没想过,或未意识到是问题的琐碎事,现在却可成为困扰。例如戴着的丑面具,假设小敏儿留在紫云轩贴身伺候,岂非没法脱掉让老脸透透气,享受不戴面具之乐?逐走她只是一句话,偏难说出口,想不到我符太竟有不忍心这回事,确是报应也。
因着少年时代惨痛的经历,他害怕对任何事物投入感情,将心神全放在武道修行上,变得冷血无情,漠视别人的痛苦和感受,任意而为。到与龙鹰成为兄弟,方没那么的偏激,开始肯为人着想,岂知在船底听到柔夫人在上面舱厅说话的声音,竟被勾起多年来束之高阁的情绪,生出不得到伊人不罢休的古怪决心,情况奇特,只能归诸于命运。
于他来说,与柔夫人的爱恨,告一段落,以后的事,委之于天,他就是有这个能耐,能把任何刻骨铭心的事,埋葬在深心里,当作没发生过,这是他少年时练就的一个本领,源于十二岁时使他痛苦莫名的憾事,亦正是此事,妲玛勾起他以为早被遗忘的深刻记忆。
妲玛和「她」有着太神肖的气质了。
小敏儿出现在他视线内,从内走出来,直趋身前,跪下,仰起明艳照人的脸庞,娇声道:「烧好水哩!请神医入浴。」
说罢垂下头去,颊泛红霞。
负责汀扫旳婢子已离开,轩内惟他们这双男女,雀鸟嬉玩的吵闹声从轩前的竹林传来,自成一角的紫云轩似已与世隔绝。
符太目光从她被火烧般的脸颊,移到她玲珑有致、不住起伏的胸脯,肆无忌惮。心想的却是与色欲无关的事。
小敏儿该为韦后的心腹爱婢,特别指派她来伺候自己,又制造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居心叵测,然而想是一回事,眼前玉人,横看竖看,仍不令人疑心她会害人,感觉矛盾。
小敏儿见他不作声,抬头望他,发觉他目光落处,骇得忙再垂首,红霞往玉项和耳朵蔓延。
她的颈比一般女子长了少许,这少许却使她多出鹤立鸡群般的高贵形态,有种精致、珍贵和易碎的特质。
自己有限的男女经验,来自榻子上的师父三真妙子,学的是男女征战的手法,攻心挑逗的手段,如用在眼前摆明献身给他的年轻美女身上,肯定发挥得淋漓尽致,可是他的心仍是冷冰冰的,因嗅到危险。
与小敏儿欢好,等于被韦后牵着鼻子走,坠入色欲的陷阱。
论警觉性,他比龙鹰更高,因本就把着事事怀疑的态度,比那混蛋更清楚人心险恶。淡淡道:「回到娘娘身边去吧!」
小敏儿娇躯抖颤,朝他望上去,花容失色道:「神医!」
符太若无其事道:「我不惯有人伺候!」
小敏儿出奇地没有哭成泪人儿,垂下螓首,轻轻道:「神医练神功的事,竟然是真的吗?」
符太为之一怔。
甚么娘的神功?
小敏儿以蚊蚋般的细小声音道:「我们没一个相信神医的话,娘娘也猜是神医推搪之词,因不愿被她收买,小敏儿亦因此知道神医是个有风骨的君子。小敏儿可和神医做个交易吗?当可怜敏儿吧!」
今次符太大为错愕,没想过小敏儿并不像她外表般的娇柔简单,似是胸无城府,竟懂得和他谈交易。
讶道:「你不怕我去告诉娘娘吗?」
小敏儿信心十足的道:「神医绝非这种人,否则早要了敏儿。」
符太终成功勾勒出与小敏儿关系的轮廓,龙鹰那混蛋其中一次到东宫,被韦后以绝色美女小敏儿收买他,混蛋没直接拒绝,却胡诌甚么修炼神功,不能近女色诸如此类,又忘记告诉自己,累得自己身陷眼前局面。
心中一边大骂龙鹰混账,边道:「小敏儿冒这个大险,最终的目的是甚么?」
小敏儿尚未答他,符太探指按她香唇,凑到她耳边道:「有人来了!」
门环扣响。
龙鹰以高速将四册笔录纳入外衣的内袋去,收藏妥当后,心神不属的去开外院门,暗骂谁人如此不识相,看得紧张时,来扰他的好事。
回忆怎都及不上实时的文字记录,且自然而然有选择性,小敏儿一事他过后立即忘掉,怎想到差点令符太出岔子。他奶奶的!符太这小子今回太史公上身,写得详尽淋漓、巨细无遗,还包括感觉、想法,使他如化身符太的「丑神医」,亲历其境,又间中不忘对自己来个冷嘲热讽,令龙鹰啼笑皆非。
符太十二岁时的惨痛经历,定与女子有关,却从未听他提过,不知他会否就此说多点儿。
神思恍惚之际,龙鹰到达外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