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离开后,符太失魂落魄好一阵子,方回复过来,心叫厉害。
茂平和常青垂手立在他身前,听候吩咐。
符太心忖为官眞不容易,光是要找工作给两个小子做,还要他们感到任务有意义,已是煞费思量,何况尙须维护栽培,免被心存妒忌的小人如尙药丞韩登,向他们作威作福,驱之去干贱役。
本来问题不大,只要他天天回尙药局,又出差应诊,可忙得两个小子昏天昏地,问题在他不打算这么做,没半丝兴趣。
若将他们升为主药诸如此类,一切问题可迎刃而解,那时他们各有本职,自己从旁指点,传授千黛断症用药施针的心得,终有一天,两人可变成出类拔萃的名医。龙鹰那混蛋多次提及两人有这方面的天分,以那混蛋的灵异,不该看错人。
符太拍额道:「差些儿忘记了,我们先去执药。」
两人见有事可为,欣然领命。
常青顺口问一句道:「敢问大人,执甚么药呢?若开了药方,交给我们办便成。」
符太随意的道:「你们懂制毒药吗?」
两人愕然。
符太罕有地和颜悦色的道:「用得其所,毒也可医人,且有立竿见影之效,让我边执药,边传你们用毒的功夫和调制之法,包保你们毕生受用。」
两人大喜,随他往大门举步,刚跨过门槛,三人从回廊朝他们走来,碰个正着,其中两人赫然是大奉御甄权和二奉御郑虔。
「丑神医」师徒与两位奉御大人的关系,有一套潜规矩,就是「河水不犯井水」,互不理会。在符太记忆里,于徒代师职期间,不但未曾与两人说过话,连礼貌上的招呼也欠奉,大家各行各路。
像今天两人联袂来访的模样,或许因政局变化的波涛,冲至尙药局,又或是因走在甄权另一边,不用猜也知是那个叫韩登的尙药丞。为了常青和茂平,不想他们以后的日子更难过,符太不情愿的立定,看着三人不住接近,脸上怎么挤,仍挤不出半点笑容。
四合式院落,中园的另一边,符太察觉到另一直长、太医任无心透窗窥看这边的情况,一副想看好戏开锣的鬼祟神态。
大奉御甄权隔远施礼,开腔道:「王太医远道归来,可喜可贺,本奉御代表尙药局上下,欢迎太医。」
在他另一边的郑虔,却向符太打个眼色,还呶呶嘴,露出不屑之色。
别的不行,符太自小训练有素,一看郑虔的暗示,立即智珠在握,明白怎么样的一回事。
勿要小觑尙药局,虽为殿中省下一个小机构,却是地位超然,不论多大的官,等闲不敢过问局内的事,遑论干涉,因欠缺这方面的知识才能也。兼且局内众太医,负起为宫内皇室贵胄诊症治病的重责,说话可直达皇上、皇后,给他们说上一句半句,立要吃不完兜着走。试问谁敢和尙药局的人过不去?
尙药局主务掌合和药物及诊候方脉,偏重研究,制作医典。诊症治病通常交由隶属太常寺的太医署处理。
尙药局的太医并非绝不应诊,而是等闲不用劳烦他们,须看病者的身分地位。一般的应诊,一律交给低直长太医一级的侍御医负责。侍御医之下就是主药,主责配合众太医,出色者方有机会荣升太医。符太为两个小子谋的是主药之职,为登上太医之位的踏脚石,不走此步,永无成为太医之望。不是没有例外,像符太便成为从没有过的副太医,那要女帝颁旨才成。
因着种种原因,尙药局成了官署内风气最自由的处所,职级并不重要,重要在医术上的高低,能妙手回春者,方受尊崇。当年名不见经传的「丑神医」龙鹰初来甫到,连常青和茂平小小两个药童亦看不起他,太医任无心和主药毕理勤,对龙鹰诸多留难。
试问这么一个弥漫医学和研修自由风气的地方,忽然加插如韩登般的外行官员,表面似居于奉御之下、直长之上,其权则凌驾整个尙药局,等于实务的大总管,可指派局员的工作,如清洁打扫,故而所有的人,包括两奉御在内,不是味儿是应该的。
大奉御和二奉御显然因韩登有所恃,拿他没法,而唯一有资格和韩登火并者,就只有丑神医,因此二奉御郑虔虽然与丑神医向无交情,亦惟有指望丑神医为尙药局出头,摆平这个家伙。
好斗的符太立告精神大振,还礼笑道:「正要去拜会两位奉御大人,有事请教,现在竟是两位大人劳驾,庭经怎当得起。」
茂平和常青显然畏韩登如虎,常青探头看见是他来的,扯着茂平退返医轩内去。
韩登见符太不看他半眼的,现出不悦神色。此人四十多岁的年纪,五官四平八稳,尙算端正,不过双目透出阴鸷之色,属心胸狭窄、爱使心术的人。
三人在符太身前立定。
甄权忙介绍道:「尙药丞韩登韩大人。韩大人上个月调来我局,专责局内所有文书、考核、编置等诸般工作,直接向殿中省负责。」
符太终正眼瞧他。
韩登堆起虚伪的笑容,道:「晓得王太医回来,本官拜托两位奉御引见,顺便打个招呼。尙药局能否交出成绩来,要看大家的衷诚合作。」
符太心忖在诸色人等里,此人该属「笑面虎」一类的人物,城府深沉,擅长掩饰,乃杀人不见血的厉害角色。这般的一个人,到尙药局来是大材小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