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岳欣然手起刀落,那群北狄人一个个尖叫着消失在水中,直到剩下了最后一个。
清冷的月亮升起,水面映出惨然白光,对方却是一声不吭站在原地,岳欣然终于停了手,因为对方笔直站着,手中却还提着另一个人。
湍急河水中,对方不紧不慢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们自己割断你们自己的绳索,否则我就将他扔下去。”
黄都官喘息着怒道:“你敢!你若敢动陛……他一根毫毛,老子立时同你拼命!”
对方冷然一笑:“皆道你们魏人忠君爱国,也不过如此。我确是不敢扔下去,但是嘛,叫他少点什么还是能办到的……”
说着,他手中匕首一扬,那个被提着的人发出一声惨叫,猛然一缩手,难道竟是被砍了根手指么?!
黄都官登时头皮一紧:“你?!”
那可是当今圣上!莫说一根手指,就是擦破一块油皮都是要砍头的大罪!现在这北狄人竟这般肆无忌惮!难道,真要如他所说,非要逼他们砍断自己的绳索?可这肃水之上,若真是漂流,还不知能不能活下去……
一时间,黄都官心中天人交战,看着岳欣然有些无所适从。
岳欣然却是没有搭理那个说话之人,只是将刀架在那最后一根绳索上,视线朝流离城那许多围观的人扫去:“交出我们要的人,否则我割断绳索。”
那最后一个北狄人眯起了眼睛:“你们要的人,不是就在本座手上么。”
岳欣然手中刀依然放在那根绳索上,冷静道:“那一个分明是你的护卫,就不必演戏了吧?”
岳欣然的手很稳,甚至没有一丁点抖动,隔着漆黑冰冷的河水,双方遥遥对峙,月光下,江水渐渐涌起一股凄迷雾气,隐约可见对方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光头男子,耳挂金环,打扮十分诡异。
对方哈哈大笑起来:“就算你能看破又如何?人依旧在我手上,你敢动手?只可惜啊,你不过一个女人……魏人面南三十载果然是软了骨头,却叫一个女人来出头!哈哈哈哈哈!”
不待黄都官等人怒目而视,岳欣然却语气从容地道:“我劝你不要地图炮。容我提醒你一句,你的小生命除了捏在我手里,还捏在另一个女人手上。”
岳欣然的视线若有所指,落在了始终拨弄膝上琵琶的乐姬身上。
那北狄人亦是心中一凛,他当然不敢忘记,方才他对这群魏人设伏,眼看解决追兵就能彻底遁回北狄,可就是因为这乐姬才致使一切功亏一篑。
这流离城中一切俱是扑朔迷离,这乐姬到底是何身份?为何既对他们出手,又未放过魏人……流离城就如同眼前这水上迷雾般,叫人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
这北狄人抬手抚胸,恭敬地向那乐姬遥遥的低头一礼:“这位美丽的小娘子,我并非有意冒犯,实是魏人狡猾无信,连一个女人都这样心狠手辣,一时口不择言,美丽的娘子你琵琶声如仙乐,必然也是宽宏大量不会计较的,请你一定要宽恕我一时无状的举止。”
黄都官看着那北狄人,简直目瞪口呆,什么叫能屈能伸,什么叫脸厚如城墙……对方能代北狄主持劫掠景耀帝这样的大事,必然来历也不简单,现在不过因为流离城这乐姬占着上风,他竟然这样甜言蜜语,姿态之低,直与方才那个出言威胁他们的,判若两人!
而这一切,只因为,眼前他们与北狄人对峙已经陷入僵局,他们固然可以割断绳索、放逐这北狄人,可景耀帝还在对方手上,不知下落,双方一时间竟是谁也动弹不得——这一切不过是因为那个几次闲手拨乱局面的乐姬,她的态度必也会关系到流离城在他们双方间的抉择,也难怪这北狄人不顾颜面想要争取……
乐姬却只低眉信手拨弄琵琶,对那北狄人所说全不在意。
北狄人并不以为忤,他只继续道:“小娘子,我北狄大汗如今励精图治,胸怀大志,我可向你许诺,只要今度你能相助于我,我必会回禀大汗,助流离城迁到岸上,成为整个北域最大、最繁华的城池,流离城中一切规矩依旧如故,还由小娘子你们做主!我北狄大汗就是有这般胸怀气魄!”
这北狄人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岳欣然与黄都官:“反观魏人,他们的朝廷最喜将一切牢牢握在手中,绝不会做这般许诺!谁更有诚意,哪一方于流离城更好,小娘子尽可判断。”
听到这句许诺,黄都官心中凛然,这北狄人当真是巧舌如簧,可他所说的却是事实,大魏怎么可能允许一座城池自己管理自己……
黄都官心中念头转动,却听岳欣然忽地认真回想道:“……这曲音,我在魏京听过。”
乐姬手上一顿,终于停了手中琵琶抬起头来,流离城的灯火阑珊与惨然月光交相掩映之下,这张宜喜宜嗔的清艳容颜竟莫名叫人觉得惊心动魄。
她凝视岳欣然,唇角似泛起一丝涟漪,似笑还愁,凄迷雾色中,竟有些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