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里本来放弃挣扎地被扛了一路,闻言忍无可忍地转过头,对他露出暗杀的眼神:“你等着,等我下来你就死了。”
这话本来从人间凶器陈里嘴里出来该是很有威慑力的,可他现在两条胳膊被分别挂在前后桌的肩膀上,又被两个体委一人挟持着一条腿,姿势与过年时被扛进村口的猪仔无异,非但不吓人,还结结实实地在镜头下露了虚张声势凶巴巴的正脸。
“完美,帅,大哥即使躺着也无比的潇洒,”张胜结束录制,心满意足地开始给他洗脑,“别生气嘛,你看大家笑得多开心啊。”
被他怂恿着去扛人的几个同学闻言哈哈大笑,点头附和。
陈里现在就是很后悔,今天就该跟林峥一起上学。否则也不会一瘸一拐地独自进了校门,然后在小广场被从食堂回来的以张胜为首的一帮人撞见了,又被这家伙一句“这怎么行怎么能让伤员自己走呢兄弟们来抬人喽”推上了不归路。
这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大摇大摆地扛着他从高二级部的走廊这头走到另一头,一路经过了八个同级的教室,所到之处一片欢声笑语。
陈里躺着:“……”
算了,他心想。于是臭着脸开始默默享受这种俯视一切的感觉。
走到一半,迎面传来一道声音:“哇——”
陈里抬起头。路过的同学里有很多一脸惊异或是偷笑的,这还是唯一一个直接大喇喇出声的。他的俯瞰视角里,林峥抱着个丑丑的木架子从对面走来。他的坐骑里认识他的不少,瞬间有好几个同学和他打招呼。
林峥跟他们插科打诨,偷偷瞥了几眼神色安详地坐人家肩膀上的陈里,确认了他耳廓上的通红不是自己的错觉,很坏的上前去笑嘻嘻和他握手:“里哥,大清早排场就这么大。”
陈里皮笑肉不笑:“大哥嘛。”
话音未落,余光扫到一脸狞笑地往这个方向赶来的章泽,他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地,四个男生也制不住他,任大哥飞也似地冲进了五米远处的教室。
章泽扑了个空,大为惋惜,连连推搡张胜:“怎么不给我拦着,我都没欺负到他。这表情,红彤彤的,多稀罕啊。”
张胜被他推得一个踉跄,有一下算一下全还了回去:“滚,到时候你爽了挨揍的还是我。”
然而这天虽然章泽没爽到,他还是挨了一顿胖锤——因为他在班群里上传高清版陈里游街视频的壮举。上午最后一节下课,陈里跟张胜闹腾了一会儿,到中午最热的时候,他被挑起来的精神头已经散了个尽,又困又燥,身上一阵一阵发烫,没跟着一起去食堂,一个人躲到了学校小卖部边买冰棍吃。
天有不测风云,他在冷冻柜边被口袋空空的章泽逮个正着。
“绿色心情三块钱,蓝莓馅巧乐兹五块,”章泽捏着余额不足的饭卡,尾巴似地跟在陈里屁股后面转,“里哥对泽泽的爱一定有八块钱那么多吧!”
“……”陈里受不了这个气,刷了四根雪糕钱,一股脑儿往嗡个不停的章泽怀里扔,把他赶出大门,“闭嘴吧你。”
章泽跟着他一起走到阴凉处,心满意足地咬了几口冰激凌,盯着陈里脸颊上的红晕:“防晒霜擦了吗?脸都晒红了,下午还足球课呢。”
一中高二年级周三下午统一上拓展课,陈里选了足球,上周第一节课两场练习下来就晒成了一只红虾米,吓得陈珂贤往他和章泽书包里各塞了一瓶运动防晒喷雾,让他俩上场前相互提醒着喷。
“瘸着呢,踢不了,”陈里指指右腿。他此刻只觉得膝盖的皮肤一跳一跳地疼,呼出的气体比烈日下的热风还烫,手里的绿豆棒冰很快被他咬完了,“蓝莓味好吃吗?给我一口。”
林峥经过小树林是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格外明媚的正午的阳光反射到树下叼着雪糕的男孩子脸上,映得他皮肤更白,颧骨处红晕更浓,而陈里侧着脸边走边和身边拿雪糕喂他的人说话,眉头轻拢,上半身往身边人那一侧靠拢。
应该是为了防止蹭到伤口,陈里把右侧的裤腿卷到了膝上,露出黑色校裤和红白色球鞋之间一截匀称修长的小腿。他走在稀疏的人群里,周围时不时地路过三两结伴的穿着校服裙的女孩子,那段属于陈里的腿混在她们裙摆下白皙柔润的小腿中间也并不突兀,只是更加劲瘦。
陈里已经能完全忽略从昨天起变得更多的来自周围人的目光,他自动把这些打量归因于自己的瘸。他低着头抢章泽的冰激凌吃,咬了太大一口直接冻懵了,也就忽略了林峥的眼神。
章泽在他的嘶嘶吸气声里哈哈大笑,偏头时瞥见小花坛边向两人走来的林峥,见他一双圆眼在自己和身边的陈里身上停了十几秒,向他打招呼:“嗨!吃雪糕吗?”
说着很大方地从剩下的陈里买单的两支巧乐兹里抽了一支,向他的方向递过去:“他买多了,分你一支。”
陈里闻声望去,看见站在不远处树荫外的烈日下的是他,对他抬了抬眉毛,用眼神示意他:过来拿啊。
林峥离他们还有五六步远,闻言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小跑过来,站定在他们面前,先对章泽道谢:“谢谢哦。”
说完向旁边还鼓着一边脸颊在咬雪糕夹心的陈里打招呼:“谢谢里哥的冰激凌!”
林峥长了一双微微下垂的、瞳仁清澈而透亮的眼睛,他看着什么人的时候,很容易就显出一副真挚而友善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