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人道援助,全部都流进军阀的口袋里。我们这种职业杀手所得的一切,都是从那笔脏钱而来。”
莱利指向铁丝网外的饥民:“我们正在啖食他们的血肉。”
康哲夫从同袍口中得知:莱利出身于美国陆军特种部队“绿扁帽”,曾在越南参战,所得的荣誉勋章填得满一个酒杯。
越战结束后,他返回了俄勒冈州老家,一个月后与妻子离婚,头也不回地加入了佣兵团。
“那是为了她好。从首次踏进越南丛林开始,已经注定我不能再像从前般生活。战场才是我真正的家——尽管我仍然讨厌它。”
康哲夫知道,莱利仍旧深爱他的妻子。他每月支付给她的赡养费,比法院命令的金额多出一倍。
莱利偶尔会露出吓人的眼神,可以盯着别人几分钟不放。
数次出战后,康哲夫才体会到莱利是个多么杰出的指挥官。第四分队的成员对他的敬佩和信赖,比对一个五星上将还要高。他是那种能够凭敏锐的生存直觉带领部下逃过危险的领袖。每只军队里面总有几个拥有这种天赋异禀的人。
康哲夫渐渐习惯了战争,也习惯了杀人。每次以刀锋刺杀敌人的瞬间,体内的另一个他都能自动说服自己:
——那不是人。是物件。
这大概是某种保护自我心智的反射机制吧。以枪弹射杀敌兵时便更容易了。
军队内充斥毒品和同性恋。不少人都难以抗拒服用大麻、LSD(迷幻药)等软性毒品以麻醉战斗带来的心灵痛楚。
康哲夫却一直保持克制,远离这些令人沉沦的诱惑。
——我要活下去!我要回去妈妈的身旁!
母亲是他求生意志的唯一支柱。
这根支柱却在意想不到之际崩溃了。
那一天是他参战的第二年,距离五年兵役合约结束的日子还有一段漫长光阴。
一夜突袭后,他带着疲乏但兴奋的心情返回兵营。首次击杀了双位数字的敌兵后,按照规定他可获一天特别休假。
在军营等待他的是一封电报。
“是人工心脏移植手术带来的排斥性并发症。”康哲夫把脸埋在媞莉亚赤裸的胸前,紧抱着她的腰。
她感觉到胸脯上有点湿润。
“就在我夺去十六条生命那一夜,死神也夺去了她的生命。”
“不要哭……”媞莉亚抚摸他的头发。“已经过去了……过去了……”
“我没有……后悔,只是想:为什么上天要对她如此残酷……临终前,她连唯一的儿子也看不见,甚至连儿子身在何处,正干着怎样可怕的事情也无法知道……”
那天休假的晚上,他尝了第一颗LSD。左手仍紧捏着那封电报不放。
脑袋里一阵莫名的奇异冲击后,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飘离了非洲。
在红色降落伞的带引下,赤身裸体的康哲夫缓缓飞扬到北方……
足底忽然踏着软绵绵的陆地。他垂下头。是雪,漫山遍野、没有尽头的雪原。他不觉寒冷,只管拼命地往前方奔跑。
不断奔跑间,感觉身体渐渐变得矮小。步幅愈来愈窄。皮肤恢复白皙嫩滑。体毛消失无踪。
他回复了五岁时的模样,一跃扑进母亲的怀抱内。
母亲温暖的笑脸就是天空,丰腴的胸脯与手臂就是大地。
母亲的怀抱就是他身周世界的一切。
——妈,我回来了……你为什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