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厨娘都会来小厨房做饭烧菜,婢女们会来打扫院落和厢房,花匠会来照看花草……可一旦做完事情,就会立刻离这里远远的,仿佛是在避什么瘟疫似的。
院子里挂满了灯笼,有几盏已经灭了。茶水和夜宵整齐摆放在桌面上,已经凉了。奴才们从来不敢怠慢冷霄,每天应该做什么一个都不敢少,却到底还是怠慢了。
山茶不止一次提过,心疼她说:“小姐你不用这么委屈自己,你若有吩咐,让他们都留在这里伺候着,他们也不敢不从的。”
冷霄都是摇头,拒绝了:“他们都怕我,讨厌我。看着他们脸上的神情,我心里也很难受。”
屋子里相当宽敞,架子上放着的大多都是御赐之物,各式各样精美的瓷器,琉璃灯盏,白玉雕刻的佛像,闪闪发光的夜明珠。还有许多新鲜玩意儿,比如深海中的红珊瑚和贝壳海螺,苗疆特制的香囊……应有尽有,整间屋子可以说是一个藏宝阁,在灯光之下流光溢彩。
山茶刚要去端那茶水和糕点,就见冷霄摇了摇头:“我不想吃东西了,我想早一些睡觉。”
“那我去准备热水,小姐稍后一会儿。”
“我剪剪你昨天刚教的窗花。”
冷霄坐到了榻榻米上,拿起了桌子上搁着的红纸和剪刀,旁边放着几只草编的花环和蝈蝈,还有个不起眼的石头,皆与这屋子格格不入,却被爱惜地收藏了起来。
灯火照在小姑娘的脸庞上,安安静静,像是一个不知世事烦恼被深深宠爱着的宝贝。
山茶眼睛有些酸,吸了吸鼻子,转过身朝屋外走去。
……
夜色渐深,灯火阑珊,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月光皎洁,倒影在清澈的水中,幽幽清凉。三思桥边上,停着一辆高大的马车,悄无声息,几个侍卫像石像一般伫立在侧,一动不动。
江绝懒洋洋地靠坐在马车里,手中拿着一卷书册借着烛火翻看,俊美的脸在火光之下半明半昧。估计谁见了都会大吃一惊,这位玩世不恭花天酒地的皇太子竟然会有这么认真的时刻。
“殿下,已经亥时了。”
侍卫站在窗下出声提醒了一下。
江绝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抬起手指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问道:“没有人出现吗?”
“回殿下,没有。”
“回宫。”
“是。”
车轮转动,朝皇宫的方向行驶而去,越来越远,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几丈之外的墙角处,永乐和眉山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一前一后往医馆走去。永乐低头看着地面,眉头紧紧锁着,一言不发。早些时候在云上酒楼见到江绝的时候,她还在感慨再遇的时机太对了,后来就偷偷递了纸条到他手里,约在三思桥相见。
只是没想到世事无常,她来了,他也来了,最后却依然没有相见。
“永乐,你身上的秘密似乎不少啊。”眉山感慨了一句,忍不住说道:“老实说吧,我越来越觉得你很危险了。对了,你那个红衣服朋友什么时候会来?”
已经十几二十天了,眉山焦急了起来,总不能让她一直留在医馆里吧?她身上都是谜,他心里也没有什么底,到底是个隐患,哪一天不留神就带来致命的危险了。
“喂?”眉山见她沉默不语,不由再次开口:“其实你做什么要逃跑呢?神的新娘,很多人争着抢着要去,却没有资格呢,那可是一飞冲天的机会呢。”
永乐这才回过了神来,她沉默了许久,久到眉山都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她这才轻轻叹了一声,问道:“其实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在大昭国,若是成为了神的新娘,那就是至高无上的殊荣。保三代荣华,赐万金,赏良田百亩。”
“承江之中也相差不远。”眉山说,“你为什么会改变想法呢?”
“当时官府里记录在册的并没有我的出生年月,我很奇怪,也很想要成为新娘,就主动去做了登记,之后就欢欢喜喜等待着‘出嫁’。迎亲的仪仗来到家门口时,爷爷才知道这件事,他震怒了,坚决不同意。”
眉山挑了挑眉毛,这种事情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不止是他,三百多年来,拒绝成为神的新娘的人,这也是头一出。
“哥哥知道了后脸色顿时就很难看,爷爷推着我要我赶紧逃走,我很费解,觉得他们都很不可理喻。我问为什么,他们也不肯说。所以我也坚决不走。”
“最后你还是逃了。”
“因为没有办法,他们拿命逼我走。”
永乐还记得当时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她不明白为何明明一件被所有人都羡慕的事情会变成这样,爷爷和哥哥的如临大敌,而迎亲的仪仗队已经在门外了。
她赌气一般打开了门,而就在开门的刹那,爷爷猛地抽出一把刀,从她身边扑了出去,一刀砍死了那个宣旨的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