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自己身上,像某种小动物一般蠕动着,和着淡淡的奶香味……
湿漉漉的触感自她的额头滑到脸颊,引得她自睡梦中痴痴发笑,不自觉得抬起手抓了一把,却抓到一个圆圆的“皮球”……不对,皮球怎么还会有鼻子有眼睛?还有耳朵?
云倾蓦地睁开眼,却看见了一张放大数倍的娃娃脸,正跟自己鼻尖顶着鼻尖的对看,“啊——”
没什么准备之下,她惊呼了一声,一抬手将趴在自己身上的某只提了起来。
“呜……”知道那只呜呜的干嚎出声,云倾才彻底看清,手上拎的原来是个四五岁的小娃娃。
但见那小娃娃穿了一身宝蓝色的小袍子,头上编了一圈小辫子,拢到头顶用一颗拇指大的明珠束住,胸前挂了一枚金镶玉的长命锁,这通身的行头衬得一张圆圆的小脸粉雕玉琢,白里透红。
小娃娃上下摆动着藕节似的小胳膊,活像被人按住龟壳的小乌龟,甚是可爱。
云倾看他不过一个小孩子,索性将他放到床上,问道:“你这小鬼是哪里来的?这么调皮——”
小娃娃跪坐在床上,叉着腰鼓着嘴道:“我才不是小鬼,我是男子汉!你要是再这么凶,我可就不娶你做老婆了。”
闻言,云倾忍俊不禁,笑出声来道:“娶我做你老婆?人小鬼大!快说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不说——哼哼……”她故作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不说我就把你绑起来扔到御花园的池子里喂鱼!”
小娃娃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小嘴一撇呜哇哇的哭了起来,“呜哇——啊——”
“诶……”看他瞬间决堤的眼泪,云倾一时间想到风子儒,那个比自己小了五岁的幼弟,曾几何时也是粉团似的缠着自己,虽说他和风云冉都是冯姨娘所出,却跟自己意外的投缘,此刻不由得心头一片柔软,“乖,不哭了,姐姐跟你闹着玩的……”
云倾将他轻轻抱起来,左右摇晃着,“乖哦,男子汉不许掉眼泪,你不哭的话,姐姐给你拿糖吃……”
闻言,那小娃娃果然止住了眼泪,“糖呢?”
“……”云倾只得认命,乖乖的从枕旁拿出风南翀给自己的纸包,捡了几块松子糖放到他手中,“不许哭了哦。”
小娃娃闷头吃了起来,直到几块松子糖都进了肚子,方抬起头朝着云倾绽开一个大大的甜笑,黑亮的小眼睛变成两弯月牙,“我决定了,不要你做我的老婆了!”
虽说是个小孩子,根本不会认真,但是听他这么说,云倾还是有些失落,忍不住逗他道:“为什么啊?我都给你糖吃了,你不是应该更喜欢我吗?”
小娃娃眨了眨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好像两柄小扇子,只见他郑重的点了点头,“嗯,我当然更喜欢你了,所以不要你做老婆……”
云倾不明所以,未及开口,小娃娃忽然飞身扑了过来,双手环住她的脖子,小脑袋在她怀里蹭来蹭去,瓮声
瓮气的说道:“我要你做我的娘亲……”
刚想拒绝,小娃娃却再次红了眼圈,满含委屈的朝她说道:“娘亲……太后奶奶一点都不好,总是凶晖儿,还有姑姑好坏,用大针扎晖儿……还不许晖儿告诉太后奶奶,呜呜……”
云倾一面手忙脚乱的替他擦眼泪,一面暗暗惊异,这小不点称太后为奶奶,那他是……晖儿……晖儿……忽然一个对于整个大凉宫来说都讳莫如深的名字浮现在脑海里,“南宫晖……你父亲是不是叫南宫绚?”
南宫晖使劲吸了吸鼻子,伸出小肉手捧住云倾的脸,“吧唧”香了一口,“你果然是我娘亲,其他人都不记得爹爹了……”
原来眼前的小不点是隐太子南宫绚的儿子……
——大凉历景贞二十五年,太子南宫绚因秽乱宫廷,于浮沉塔前,为六殿所杀,史称浮沉之乱。
——景贞二十六年,先皇殡天,传位于皇六子缅,国号“宣德”。
云倾望着南宫晖稚嫩的小脸,不由得叹息一声,史官所记不过寥寥数笔,然而白纸墨字之下的血泪辛酸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所以人们才会喜欢谈论野史,将市井传言、戏说的只字末节拼凑成另一段历史,看似荒唐,往往却是真实的……
“晖儿……你知道你爹是怎么死的吗?”云倾轻声问道,心也跟着悬得高高的。
南宫晖咬唇怔了一会,方郑重的点了点头,“是六皇叔杀的我爹。”说着小小的人儿却摆出一副大人的样子拍了拍云倾的肩膀,安慰似得道,“娘亲你不要难过,也不要害怕,等晖儿长大了,一定会替爹爹报仇,当上皇帝再封娘亲作太后!”
闻言,云倾大惊失色,如今南宫缅登基没多久,正是风声鹤唳之际,若是这番言论传了出去,加上晖儿敏感的身份,恐怕他连苟活的机会都没有了……然而他毕竟只是个孩子,粉团似得,让人很难不起恻隐之心。
于是她寒下脸来,严肃的看着晖儿,一字一字说道:“晖儿你记住,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这样的话都不可以再说,还有不许提报仇的事,更不许妄想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