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所以……”脸一红,后半句没有说下去,看了她一会儿,小声道:“再睡一会。”
不知过了多久,宝龄露出一丝稍许疲倦的笑容:“我没事。”挣扎着站起来,身子软得仿佛剔了骨一般,一落地便摇晃起来。
一双手自身后将她用力地托住,手心无意间擦过她的脸,原本清澈无波的眼眸中起了一丝波澜,连声音都带着一丝怒意:“别动!”
宝龄愣了一下,已重新坐回了床上,连生伸过手指触碰了一下她的额头,瞬间轻轻弹开,纤细的眉头紧紧地蹙起来,一言不发,转身便出了屋子。
宝龄隐约听到连生与人说话,好像是招娣,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门口传来招娣与几个陌生男人的说话声,仿佛是焦急地求着什么,那几个陌生男人却听起来像是很为难。紧接着,砰地一声,像是门被撞开了,有人冲了出去。
宝龄很想下床去看个究竟,无奈实在使不上力,努力了几次,只好作罢。幸好不消片刻,吱嘎一声,招娣推门进来了,一下冲到她床边:“小姐,您没事吧?”
宝龄摇摇头,哪怕只是轻微地一动,也自太阳穴两边传来丝丝疼痛:“发生什么事?”
招娣抿了抿嘴,有些无奈:“连生说大小姐发了烧,招娣就想出去给大小姐煎药来喝,可外头那些人却说老爷吩咐了,谁也不准出去,就算吃饭也是叫人送进来,招娣只好说小姐病了,他们才说叫人去煎药……”
原来连生刚才是想确定她有没有发烧,这小孩,还挺细心的。
宝龄沉默半响,才反应过来招娣说的那些人是顾老爷派来看守她的那四个下人,顿时苦笑,是了,如今她是嫌疑犯,被禁了足,自然是哪儿也不能去,倒是连带她房里的人一起受了罪。不过招娣的下一句话倒叫她有些惊讶,招娣道:“哪知道那些人话还未说完,连生便撞了人跑出去。”
连生跑出去做什么?宝龄转念一想,连生白天是要跟着祥福叔学东西的,吃过饭也要去青云轩看书写字,他一直很用功,自然不想落下功课,一定是不想被关在里头耽误了时间,所以倔脾气又犯了。
招娣神情有一丝担忧:“大小姐,您要不要紧?要不,招娣再去问问他们药煎是不是煎好了?老爷平日那么疼您,要是让老爷知道您病了……”
“别让老爷知道。”宝龄打断道,“爹现在一定还有许多事要忙,三娘死了,孩子没了,他心情怎么会好?别再叫他操心。”
招娣愣了半响,小声道:“老爷还从来没有不让小姐出过屋子,哪怕……哪怕之前小姐离家出走,回来之后,老爷也没关着小姐,可这次……”
这次终究不是儿戏。宝龄笑一笑,依照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就算任她可以游山玩水,她也有心无力,既然不能出去,当做养病就好。何况,这拂晓园要什么没有?出去也不见得比这里好。她靠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又眯了一会,便见招娣去开门。门被拉开,连生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只白瓷碗,原本素净的脸颊上竟是一块块黑乎乎的污迹。
宝龄纵然心事重重,也忍不住笑了:“怎么弄成这样?”
连生没有回话,只微低着头走过来:“可以吃药了。”
吃药?宝龄扬了扬眉:“你去……为我煎药?”
几乎毫不在意地点点头,连生便端起碗,纤细的手指捏着调羹,舀了一小勺药汁凑到嘴边轻轻吹过,伸到她跟前。
“我自己来。”宝龄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去取那只白瓷碗,面前的少年却紧紧抿着唇,微微一闪躲过她的手,望着她,漆黑的眼底是一丝倔强的神情。
前世除了外婆,没有人喂她吃过药,这一世,却有这么个小人儿来管她。一瞬间,宝龄心底涌上一丝异样的情绪,一口口将药汁喝完,每喝一口,连生的脸色都会变得柔和一分。终于喝完药,宝龄撇过头,便看到招娣脸上有一抹别有深意的神情。
“大小姐,多亏连生昨夜一直守在房里,不然耽搁了吃药,可是要烧坏身子的。”
宝龄看向连生,连生大约也没料到招娣忽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怔忡的表情停格在脸上,良久转过身闷闷地道:“我回屋了。”
“大小姐……”招娣看着宝龄,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宝龄瞧着连生挺拔的背影,出了回神才道:“让他回去睡一会吧。”
分明是关心她所以在她身边守了一夜,却说睡不着;听到别人的赞扬扭头便走掉,这样的少年……她心底仿佛某个角落变得异样柔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招娣见宝龄不知在想什么,轻声道:“大小姐,吃过药再睡会吧。”
药汁或许也有安神的作用,倦意再次袭来,宝龄又睡过去,这一觉便睡到午后,当她再次睁开眼睛,便闻到香甜的味道。
“大小姐,喝粥。”招娣见她醒了,端了一碗粥过来,又摸了摸她的额头,长长地舒了口气,“烧退了。”
清爽的皮蛋瘦肉粥,雪白的糯米上撒着几颗葱花,叫人胃口也好了许多。许是烧退了,又睡了个饱,宝龄吃完了整碗粥,才想起来问招娣:“这粥是你煮的?”
“不是。”招娣道,“我又不能出去,是外头的人送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