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接?”宝龄一步步地朝她靠近,目光如两团淬了冰的火在燃烧,“陶晓晴是你毒死的、三娘是你毒死的、碧莲是你派人杀的,就连二娘的事,也是你设的一个局,对么?”
阮氏沉静的目光终于出现一丝涣散,一步步地往后退。
“你给三娘下了毒,又让阿旺弄晕了我将我放到仁福堂,好嫁祸于我。”宝龄却没有停下脚步,她的声音低而沉,带着一丝微哑,“还有……”她深吸一口气,身体深处仿佛被什么东西抽取了力气,“还有,在炖品里下毒,也是你做的,对么?”
两人之间只剩下一丁点可怜的距离,阮氏单薄的身影止不住地颤抖,仿佛就要瘫软在地,宝龄微微闭上眼睛,与此同时,她的脖颈忽然被人抱住,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对你下毒的是我,是我!”
壹佰肆拾壹、没有硝烟的战场
“对你下毒的人,是我!”
这熟悉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惊愕不已,这声音在平日是极为低婉的,带着一丝虚弱,甚至在下人耳中一年内也几乎听不到几回,此刻难得听到,竟是这般的石破天惊。然而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宝婳此刻的动作,宝婳一手扼住宝龄的脖子,另一只手中,是一把匕首,死死地抵着宝婳,在她细微的脸颊上,仿佛有一丝血红一闪而过。
“放开她!”连生瞳孔蓦地收缩,当他看见那道伤口正流血时,心宛若被割了一刀,然而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不敢再上前,因为宝婳看着他,头微微一仰,那神情竟是他从未见过的,如死灰一般。
“来啊,你走近一步,我便多在她脸上划一刀,看看是我的刀快还是你的腿快。”她笑的诡异。
“宝婳……”脸颊上的疼痛几乎感受不到,宝龄的心微微地抽搐,阮氏所做的一切,在看到那封信时,纵然再难以接受,但她已不得不相信,而宝婳……她从未怀疑过宝婳。可此刻,脸颊上传来的刻骨寒意却让她浑身如坠冰窖,她奋力地想要挣脱,可宝婳那双原本盈盈不堪一握的纤弱的手,此刻竟是那么大力,宛若一只铁钳生生地嵌入她的脖颈。
“宝婳!你胡说什么!”阮氏猛烈地咳嗽起来,也几乎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自小软弱、逆来顺受的女儿。
此刻宝婳仿佛换了一个人,虚弱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侵占,水雾盈盈的黑瞳仁里有一丝冷漠、决然的光:“我没有胡说。娘,那碗汤汁是我端给姐姐的,毒也是我放的。”说话间,她的目光已转过来,静静地盯着宝龄“这个世间,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死,因为,你抢走了我最珍贵的东西,不是一个娃娃、不是一件衣裳,是我生命中最唯一在意的那样东西!”
“姐姐,你说我终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小王子,可是为什么,我找到了,你却要那样无情地夺走?你说你早已放下,可为什么,还要纠缠不清?就连我新婚那夜,你都不肯放过?为什么……”如同最凄厉的控诉,宝婳的声音冷漠凄然,带着一丝无可名状的幽沉,仿佛古井深处吹来的一阵风,空洞回响,让宝龄浑身颤栗。
下一秒,宝婳手上寒光一闪,宝龄脸上那道便绽开了一朵刺目惊心的血花,“你有什么好?你刁蛮跋扈、不懂礼数,你说你爱他,可你没有真心对过他,你知道每次你们吵了架,他有多难过么?每当我看见他难过,那心便像被刀割去了一块肉那么疼,可你不知道,你只知道发脾气、闹别扭,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爱他!你自尽的那一夜,我亲眼看着他像那么颓废,你醒了,他又那么欣喜,可你醒来,却转瞬爱上了别人!”
“你爱上了别人,就像你玩腻了一个玩具,你将它丢给我,高高在上的对我怜悯,我却还要念着你的好,等你许久不见他,又觉得新鲜,想要拿回去,你怎么可以当他是一样玩具……你自小最宝贝你的皮肤,每日都拿名贵的东西擦,若我毁了它,你是不是痛不欲生?”
宝婳脸上呈现一种疯狂的冷酷。
得不到别要毁灭,先是他最珍惜的那样东西,然后,是他的人。
这对母女,血液中竟流淌着同样叫人恐惧的,疯狂的因子。
“宝婳。”忽地,宝婳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那声音她在熟悉不过,在她懂事以来那是多年中,听过无数遍,每当听到这个声音,她的心便如飘在云端,那么温暖、那么柔软。那是她苍白时光中,唯一拥有的东西。
此刻,这声音带着一丝隐约的颤抖,阮素臣望着宝婳,他的目光像是一池烟岚缭绕的湖水,“宝婳,不要一错再错,放开她,嗯?”
宝婳茫然地望着阮素臣,空洞的眼眸中也泛起一丝雾气,鼻子一酸,一滴莹白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四表哥,你已经知道了对不对?刚才你看我那一眼,我便知道,你已经知道了,你知道那汤汁是我端去的,你知道我晓得那汤汁里有毒……”
刚才阮素臣那一眼,她一名明白她怀疑了自己,她是多么了解他,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她便知道,她已无处可逃。他不爱她,她知道,她唯一剩下的便是他对她的怜悯,然而这一丁点微乎其微的怜悯从今后也要化为灰烬,他知道她下毒害死姐姐,她在他眼里变成了一个歹毒的女子,从今往后,他再不可能会爱上她,连一点的希望都不复存在,她在不断的巨变与刺激中,摸出了这几日一直藏在怀里的匕首。
“是,我已经知道了。”阮素臣声音低柔,“但,我知道你只是一时冲动,我心里的宝婳,我认得的那个宝婳,是个善良的姑娘,她不会做这些事,宝婳,听四表哥的话,放开你姐姐,到我身边来,别让我……恨你。”
温柔的语言、清润的目光,最后一句话,阮素臣的眸中却是一闪而过的清冷,那眼神生生地刺入宝婳的心尖,让她痛得喘不过气来。
宝婳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缓缓地松开,一瞬间,她蓦地被拉入一个怀抱,那怀抱带着清幽的栀子花香味,是她那么渴望的归宿。她伸开手要去拥抱,却只抓到一丝凉薄的空气,如手中的沙子,轻轻滑落,然后,她看着他飞快朝另一个女人走去,他的脚步仓促,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你怎样?”阮素臣拉起宝龄的手,面前的少女容颜苍白,脸上的那丝血红更是显得触目惊心,他心头一疼,狠狠地将她揉入怀中,仿佛生怕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不见。
刚才那一刻,他那么怕,从未有过那样的惧怕,惧怕失去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