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声道:“什么都别想,我会处理。睡一会吧,嗯?”
是他的话具有催眠的效果么?这个怀抱竟让他如此安心,他还想有许多事要问他,然而,她努力地睁大眼,却陷入一片黑暗中。
贰佰陆拾肆、解药
仿佛做了一个绵长的梦。梦中的她正站在悬崖一侧,一步步朝悬崖走去。风吹起她的衣摆,她抬起头。一瞬间,宝龄看到自己的脸。
不,这不是她的脸。素净的容颜、冷漠地双眸,如一潭深水,闪动着坚韧的光芒。她惶恐地后退,一脚踏空,身子朝后仰去,此刻,她的眼前伸来一双手,修长优美的双手,离她只有咫尺间,她拼命想要拽住,却忽地听到砰地一声。
然后,他看到眼前那张清雅的脸上出现痛苦的神情,漫天的血花四处飞溅,他的身体如一朵洁白的花缓缓地朝悬崖深处落下。。。。。。。。
“邵九————”宝龄蓦地睁开眼。
触眼所及,是与梦中一模一样的容颜,清丽的容颜,深邃的双眸,此刻正看着她,微微抬了抬眉:“怎么了?”
“我。。。。。。我看到你中了枪,摔下了悬崖,我。。。。。”宝龄想起方才真实得如同亲身经历一般的梦境,语无伦次地喃喃。
邵九像是微微一怔,一瞬间,眼眸又深了几分,握住她的手,放在脸颊上轻轻的摩挲,仿佛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微哑:“我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
宝龄的手顺着他的动作在他的脸颊上一寸一寸地划过,肌肤间细致的接触让指尖有一种微麻的感觉。她专注地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才微微舒了一口气。没错,没有血,他的脸上干净极了,什么都没有。
方才的一切,只不过一场噩梦罢了。
心情松弛下来的瞬间,想到方才那样紧张、恐惧的模样让他发现,像是心底私密的地方被人窥探到了,她忍不住有些窘迫,紧接着,心头又冒出一丝怪异的感觉。
不知从何时开始,邵九的态度变得有些奇怪,之前的他亦是温柔的,只是那丝温柔中,总带着一种刻意的挑拨与让她捉摸不透的若即若离,而最近,这种感觉仿佛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就像此刻,她望着他,瞳仁深处仿佛栖息着什么深刻的东西,那种东西仿佛原本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被很好的掩盖,现在却一点点地明亮起来。像是迷雾散开后的丛林,轮廓、颜色慢慢的清晰起来,好像是谁正轻轻地拨开那层白雾,一步步地走进来。
只是。。。。。。宝龄忽然想到什么,轻轻地抽回手:“陆离呢?”
邵九眼眸深处仿佛有一个地方微微地一暗,随即淡淡道:“会跟着我们一起回北地,明月跟孩子已早一步回去了,我想,阿离会愿意跟他们在一起。”
明月、孩子。。。。。宝龄想起在莫园时,看到明月与陆离一家三口平淡如水却温馨的情景,一颗心被无比的酸涩淹没,怔怔地一动:“是我,若不是为了我。。。。。。”
“不是你的错。”邵九轻声道,“那是阿离自己的选择。”
倘若要说错,那么,应该是他的错吧?那个人——袭沛,要找的人本来便是她。在哪个人的尸身上,他搜出一块挂牌,应当是阮府所发放的身份牌。上面刻着“袭沛”两个字。那个人果然姓袭,或许“沛”并非真名,直到最后一刻,他也不知道这个人与袭鹏飞究竟是什么关系,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
袭沛是为他而来是事实。陆离救宝龄是心甘情愿,却也是为了他而死。只是,此刻向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
邵九想起邵公馆后院里的鸟雀,那些鸟雀,是他所饲养,他每日给它们喂食,将它们养大,随后,只要,只要他想,便可以将它们捉来,作为一顿美食。
她从来不觉得这样的方式有任何不妥,他给它们食物,一段无需觅食的寄身生活,它们便也该有所回报。就如同对陆离、平野与其他每一个跟随他的人一样,他给予它们一个栖身地,一份归属,给予他们所想要的东西,然而,他们也必须有所付出,自然,亦包括性命。
这个世间本就有得到便需要付出,他自己亦是如此,为了得到一样东西,她也不在意付出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所以他从不觉得这样的要求是苟刻、或残忍。然而,当他看到陆离静静地躺在地上的那一刻,心神终究无法做到真正的平静无波。与陆离相处的那些岁月时光,那一幕一幕,缓缓地掠过,有那么一颗,他居然发现自己的心微微地涌动着一动陌生的情感。
这些情感,究竟是什么时候冲破了她强大的意念而寄居在哪里的呢?还是他终究无法做到 真的绝情绝意?唇边泛起一丝苦笑,邵九微微的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眼时,他看到宝龄正一动不动地凝视自己。
“你是难过的吧?”宝龄慢慢地说道。
“难过?”他微微一怔,轻轻错开目光,“难过什么?”
“我知道,你是难过的。”宝龄沉默半响,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或许,之前他的情感都能很好的掩饰起来,快乐、伤心、紧张、愤怒,都只有一丝完美无瑕的笑意,他一点也察觉不出。但在看到陆离的尸身的那一刻开始,不知为什么,他竟然能感受到他所散发出的那种伤痛。或许那伤痛并不强烈,却是真实存在。
是她的感受力突然变得强大了么?不是。是他突然不善于伪装了么?不可能。狡诈如邵九,倘若刻意掩饰,又有谁能看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