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剧院找丰唐,因为她也像某些娼妓一样,疯狂地爱上丑角演员的鬼脸了。
“瞧吧!”她用演戏的动作指着丰唐说道。
缪法什么气都忍受过了,但是对这样的侮辱却忍受不了。
“婊子!”他嘟哝道。
娜娜已经进了卧室,又走回来,最后说道:
“你说什么,婊子!那么,你的老婆呢?”
接着,她走回卧室,使劲关上门,然后哐当一声插上门栓。门外剩下两个男人,一声不吭,面面相觑。佐爱进来了,原来她并没有赶他们走,而是理解他们,和他们谈话。她是一个聪明人,她认为太太的蠢事做得有点过分。不过,她还是为她辩护,说她与那个丑角演员的关系长不了,应该让她这股狂热劲儿过了再说。两个男人走了。他们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到了人行道上,他们很激动,彼此倒产生了友情,默默地握握手,然后转过脸,迈着沉重的步伐,分道扬镳了。
缪法回到米罗梅斯尼尔街的公馆时,他的老婆也刚刚到家。两个人在宽阔楼梯上相遇了,看见楼梯旁的阴森森的墙壁,两人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他们抬起头来,彼此看见了。伯爵的衣服上还留下泥巴的痕迹,他脸色苍白,神态慌张,像在外面干了丑事。伯爵夫人像坐了一夜火车,疲惫不堪,站着打盹,头发蓬乱,眼皮发黑。
八
在蒙马特区韦龙街的一幢房子的五层楼上,娜娜和丰唐请来几个朋友吃三王来朝节饼,以此来庆祝乔迁之喜,他们搬到这里已有三天了。
他们本来并未打算住在一起,这是在蜜月的热恋中突然决定的。在她大动肝火,断然把伯爵和银行家赶出门的第二天,她感到自己周围的一切都土崩瓦解了。现在她对自己的前景一下看得清清楚楚了:债主们就要涌进她的候见厅里,他们甚至会干涉他们的爱情,并扬言拍卖她的一切,如果她不听从他们的安排的话;为了让他们给她留下四件家具,必须要同他们没完没了地争吵,直到吵得头昏脑胀。她宁愿什么都不要。另外,奥斯曼大街的那套住宅她住厌了。这套房子的色调很简单,几个大房间全都涂刷成金黄色。在她与丰唐热恋的时候,她就梦想有一间漂亮、明亮的卧室,仿佛她过去当卖花姑娘时的理想在她的脑海中重现了,不过那时所理想的只是一个带穿衣镜的红木衣柜和一张挂蓝色棱纹布帐子的床。两天之内,她卖掉了她能够卖掉的一切东西,如小摆设和珠宝饰,随后,她带着一万法郎悄然离去,连跟女门房都没打一声招呼。娜娜溜走了,离家出走了,没有留下一点踪迹。这样一走,那些男人就不来缠住她不放了。丰唐很听话。娜娜要搬走,他连个“不”字都未说。她爱怎么做就让她怎么做。他甚至像一个好伙伴那样行事。他有近七千法郎,尽管有人说他很吝啬,他还是同意拿出来,与娜娜的一万法郎放在一起。在他们看来,这笔钱似乎是一笔建立一个牢固家庭的资金。从此,他们花钱便从两人放在一起的钱中拿,租下韦龙街的两间房子,并在里面配备了家具,像老朋友一样分享着一切。起初,日子过得很甜蜜。
三王来朝节那天晚上,勒拉太太带着小路易第一个来到。因为丰唐没有回来,她便大胆说出了她对侄女的担心,因为她看到娜娜放弃了发财的机会,对此,她心里感到惶惶不安。
“啊!姑妈,我多么爱他!”娜娜一边大声说着,一边做了一个优美的姿势,把双手合拢,放在胸前。
这句话对勒拉太太产生不寻常的效果。她的眼里涌出了泪水。
“这话倒是真的,”她坚信不疑地说,“爱情是高于一切的。”
接着,她对几个房间的雅致漂亮,赞不绝口。娜娜带她去看卧室,餐厅,连厨房也看了。当然罗!卧室并不宽敞,墙壁都重新粉刷过了,更换了糊墙纸;阳光射进来,给人以惬意之感。
勒拉太太让小路易呆在厨房里,他站在女佣人后面,看她烤制母鸡,而她把娜娜留在卧室里。她有些话想直截了当跟娜娜谈谈,因为佐爱刚刚去过她家。佐爱对女主人一片忠心,她一直留在原来的住宅里大胆地应付局面。工钱吗,太太迟付一些,她也无所谓。在奥斯曼大街那套凌乱不堪的住宅里,是她应付了许多债主,组织了体面的撤退,挽救了一些残存的东西,她总是对债主们说,太太出外旅行了,从来不告诉他们她的去向。由于害怕被人跟踪,她放弃了来看望太太的兴趣。然而,今天早上,她来到勒拉太太家,是因为出现了新情况。昨天晚上,一些债主来了,他们当中有地毯商、煤炭商、洗衣妇,他们提出可以放宽还债的期限,甚至说可以借一大笔钱给太太,只要太太回到她的住所,做事聪明一些。姑妈转达了佐爱的话,说这件事情背后,很可能有一个男人在出谋划策。
“绝对不行!”娜娜愤怒地说,“这些商人真卑鄙龌龊!难道他们以为我得卖身来还他们的债吗!……你知道,我宁愿饿死,也不欺骗丰唐。”
“我也是这样回答他们的,”勒拉太太说道,“我的侄女心肠太好了。”
然而,娜娜更恼火的是,她听说“藏娇楼”被出卖了,是拉博德特以低廉可笑的价格为卡罗利娜·埃凯买下的。她对这帮人特别气愤,她们虽然装腔作势,其实,她们是真正的婊子。
嘿!一点不错,她比她们所有的人都好!
“她们可以吹牛,”她下结论道,“但金钱永远不会给她们带来真正的幸福……况且,姑妈,这帮人是否还活着,我都表示怀疑。我现在生活得太幸福了。”
就在这时候,马卢瓦太太来了,她戴着一顶奇形怪状的帽子,帽子的形状只有她自己说得出来。她们再次见面,大家都很高兴。马卢瓦太太说,以前她对大场面感到有些不自在;从现在起,她可以不时来打打牌了。她们又一次参观房子;在厨房里,她们看见女仆在烤鸡上浇卤汁,娜娜当着女仆的面,说要节省开支,雇个女佣人花费太大,她想自己操持家务。
小路易出神地看着那台烤肉器。
这时听见一阵说话的声音。丰唐领着博斯克和普律利埃尔进来了。大家可以入席了。汤已经端上桌子了。这时娜娜第三次带领客人们参观住宅。
“啊!孩子们,你们住在这里真舒适!”博斯克再三地说。他是在说客套话,奉承一下请客的主人,因为归根结蒂,他对自己所说的“窝”的问题毫无兴趣。
进了卧室,他的恭维话说得更动听了。平常,他把女人视为畜生,他一想到一个男子汉受到这样一个肮脏的畜生的约束,而这种事也可能在他自己身上发生,他内心就很气愤。这是唯一能引起他愤怒的事,因为他总是像醉汉那样,用蔑视的态度来看待世界上的一切。
“啊!这两个人,”他眨着眼睛说道,“他们瞒着大家筑了这个安乐窝……说实话,你们做得对。他妈的!我们以后常来看你们,这倒是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