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又笑,“不过您早就升无可升了,权当凑个乐子罢,别较真。”
这一项还要拿纸来写写画画的,赵崇湛看着她那一□□刨的字,觉着可真伤眼睛。
他捂着眼摇摇头,“朝中的大臣,闲来都玩这个?”
夏和易赢了钱,现在看他哪儿哪儿都顺眼,有求必应、有问必答,冲他高高比划大拇哥,“一看您就是个洁身自好的好人,在京城的年月一定不常上八大胡同里转悠。那里头都玩这个,官爷们去勾阑都为讨个好彩,所以妈妈们手艺都精着呢,瞧着漂漂亮亮的花手下去,扔出的全是德、才、功,哪怕您再掷一百次,保管回回都掷出升发。”
赵崇湛沉默片刻,“你为什么知道八大胡同里玩什么?”
当然是扮过男装去长过几回见识,进去不点姑娘,吃吃酒赏赏舞玩玩骰子也算乐子。
不过她是奔着亲王妃的位置去的,这样的乐趣可不好放到明面上说了。
夏和易就冲他微妙地笑,手指捻着辛苦赚来的银票子,“别计较这个了,是不是到用晚膳的时辰了?”
她宝贝似的把票子放袖笼里藏好,扭身过去掀开车帘,让夕阳橙红的暖光洒进来,小巧挺翘的鼻尖一吸一吸的,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让我闻闻,今儿晚膳吃什么好东西呢……”
袅娜的影子拖得长长的,落在面前的棋盘上。
她说的这些,他不知道,他当然不知道,这些个不三不四的玩意儿,没人敢拿到他面前污了他的耳朵。
她在桌下使诈的那些小动作,手法娴熟,不算行家里手,至少私底下没少练习。他权当没瞧见,早前是怕她有钱了偷跑,所以收缴了她的银子,眼下还点给她也没大妨碍,以后她好赖是要当家的,手里有点私房,遇上事儿了也好张罗开。
况且她向他展示的全新世界,他虽然感到有些不齿,但实在又很新奇。
殿试时旁征博引侃侃而谈的状元郎,是不是刚从茶馆里请完状元筹出来?朝上那些一本正经的古板老大人,逢年过节的,是不是也会神神叨叨地掷一个升官图以求来年升发?
再看看她,难怪她死活不愿意再进宫,那个地方真的不适合她,她那么精怪的人,把她锁进那个格格不入的黄金牢笼里,迟早得憋死她。
回想起那三年她留给他的死气沉沉的印象,人人都羡慕的凤位,把如此生活的她拖得奄奄一息。
当初她奋不顾身挡箭的那一跃,与其说是为了他,或许对她也算是一种解脱。
横竖都从皇宫里出来了,规矩体统什么的,以后就这样罢,他不拘着她,她没必要拘着自个儿,下半辈子有这样稀奇古怪的人作伴,应当会很有趣吧?光听她那一肚子的歪门邪道,就够听几十年了。
他觉得有些无奈,同时也感到几分庆幸,见她眼珠子都快飞到外面去了,沉沉叹了口气,吩咐道:“摆膳罢。”
外头立刻应了一声“嗻”,几道传话传出去,最后一道的回声儿还没消呢,晚膳就鱼贯送进马车里来了。
夏和易又哭又演戏又摇骰子的,早就饿了,目光磨刀霍霍向饭菜,一道一道横扫着看过去,不知不觉眼睛一眯。
不为旁的,最后捧着大铜炉进来的那个小太监,实在是太眼熟了。
都不消费功夫辨认,就是跟在万岁爷身边近身伺候的得脸太监,名叫六河的,上辈子她在乾清宫里冲万岁爷嗷嗷叫唤之后出来,给她引路的就是六河。
夏和易借着琢磨饭菜的机会,遮遮掩掩地细细从头到脚端量了几遍,大眼塌鼻梁,笑起来脸颊右边有个酒窝,绝对没错。
那么问题来了——
本该在御前伺候的六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40章
◎可怜◎
心里存了疑虑,晚膳都吃得不香甜了,夏和易举着筷子,一口一口如同嚼蜡,时不时瞟武宁王一眼,数度欲言又止。
赵崇湛被她看得烦了,“有什么话就直说。”
夏和易是个直肠子,被人一问,这就憋不住了,“方才那位厂公,瞧着有些眼熟,不知道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赵崇湛是有些意外的。出宫时,他不想换身边用熟的老人,正好他们都愿意跟他走,就都留下了。为了装样装得像些,他特意没让陈和祥随扈,没想到六河也被她认出来了。
不过问题不大,出发前他早已想好了说辞。
赵崇湛搁下筷子,沉沉叹了口气,“你大抵是没见过的,他叫六河,是专侍奉御前的。我这趟出来前,圣上夸他心思灵巧,把人赏给我随身伺候。”他很怅惘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惨笑得冤屈,“说是随身伺候,我这一举一动,不就落人眼里了,唉。”
夏和易倒抽一口冷气。
这么说六河是奸细!
难怪武宁王打从一开始就怀疑她是万岁爷使的美人计,原来是有前缘在里头的。
她感到了些许少女情怀的破灭,不论她和万岁爷的夫妻感情和不和睦,至少他在她心里一直是个光明磊落的大好人。结果呢?暗里派杀手杀人灭口,明里大摇大摆往人身边塞奸细。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能掌心里御下的君王,到底是手段厉害的。
长吁短叹了半晌,回过神来再看六河,就觉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长得和和气气的一个人,怎么专干这样不三不四的事呢!